【明報專訊】「不務正業」,大概是最適合當代藝術家的形容詞。不是說做藝術等於不務正業,而是當代藝術那種跨界別、跨媒體的創作模式,給我一種這樣的感覺。讀書的時候,我的學院就是出了名的不務正業,明明是打着攝影的旗號,但是一堂正式的攝影講座都沒有,幾乎全是哲學課。結果?全部的學生都脫離主題,端出各種裝置藝術、表演、3D模型,甚至是電腦動畫之類的作品。
如此跳脫,會不會很迷失?絕對會,而且是個很大的挑戰。這種挑戰有沒有意義?絕對有。正正是這種跳出框框的實驗,放下了相機,才令我開始思考影像的本質。說到底,藝術是一種因應人類的轉化同時改變的東西(拋個書包,這與當代哲學家德勒茲提倡的「流變」(becoming)的概念非常接近)。而這個時代所謂的當代藝術,歸根究柢,我會說它是對各種邊界(boundaries)以及概念的開拓、質問或探索。就像如何用藝術來傳遞一些難以描繪(represent)的感覺和感受,例如痛楚、煩躁、尷尬等等。所以如何脫離傳統美術教育對於創作媒介的框架,是當代藝術家的一個大課題。
寫到這裏,應該已經悶走了很多人(又講經……)。其實又是我看完一個好展覽有感而發而已。韓國藝術家梁慧圭(Haegue Yang)最近在Hayward Gallery舉辦個展Leap Year,而這個展覽就是「不務正業」的極致。對於梁慧圭的作品,香港人可能不會太陌生,因為在M+光庭展出的《聲之通天繩》就是她的作品。而這個作品在今次的展覽亦有展出,但與香港版本有所不同,M+的裝置是由導賞員不定期用搖動、拍打等等的方式來「啟動」,而倫敦版本在展覽入口附帶了一個類似門簾的裝置,讓觀眾通過觸碰門簾與作品互動。而這個亦是梁慧圭創作的特點,隨着展覽地點的特性來設計作品的展示及互動方式。
整個展覽的作品媒介包括攝影、裝置藝術、雕塑、繪畫等等,而選用的物料亦是五花八門,例如現成的窗簾、洗手盆、晾衣架、鈴鐺,到紙張、藤、金屬等等,完全感受到藝術家為不同的作品自由選擇表達方法與創作模式。
如此花多眼亂,會不會很難解讀?會,同時亦不會。就用展覽中的Storage Piece作為例子,一眼看上去,它就是一堆綑綁在一起的作品以及雜物。不去細想的話很容易就會陷入「這也算藝術?」、「這麼簡單的東西我也能做」的循環,但是仔細去了解及思考的話,你就會發現這個作品的出現,與藝術家本人作為新進藝術家時所遇到的困境(無處展覽,亦無地方閒置作品)相關,甚至可以從她移民的身分出發解讀。我的話,這個作品讓我想起物品本身的流變,藝術品不展出還是藝術品嗎?現成物件(例如一個紙箱)放在畫廊展出,就能成為藝術品嗎?而這個作品正是對一些既有概念提出質問。所以,這個展覽,雖然沒有任何高科技加持,但是卻非常contemporary。
文: Michael Cheung(當代藝術家,現居倫敦,畢業於 Central Saint Martins。個人網頁:michael-cheu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