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書中的二月/某些動作與陰影」,朦朧派詩人北島的《二月》以此句作結,同時也是舞蹈作品《某些動作與陰影》的起點。由著名編舞家黎海寧和台灣新生代舞蹈藝術家周書毅共譜,再由周書毅聯同城市當代舞蹈團的舞者演繹,《某些動作與陰影》把北島的詩細嚼、翻譯,在光影斑駁處起舞。
2006年,黎海寧創作過同名舞蹈作品,「那是一個很短的作品,我自己覺得做得不太好,但那時候就放下了」。18年後的2024年初,黎海寧跟周書毅談起合作,周書毅在黎海寧眾多作品中,看到「某些動作與陰影」這個名字,他便提出用這名字做一個全新的作品。黎海寧喜歡北島的詩意象很豐富,「覺得有空間去編舞」。
舞者亦參與編舞 着重交流讀後感
2024年5月,周書毅短暫來港辦工作坊,他、黎海寧和負責舞台設計的李智偉、負責作曲的江逸天相約開了一星期讀詩會,沒有排練、沒有舞蹈,純粹地閱讀、朗讀詩句。感覺來了,江逸天便在旁邊彈鋼琴,讓音樂跟隨朗讀聲走進北島的文字。10月,正式開始編舞。有形的文字,如何融進同樣有形的舞蹈裏?黎海寧說編舞過程有舞者的參與,當她找到一些特別有感覺的詩句後,會直接把詩句給舞者,讓他們按自己的感覺準備一些片段或動作,詩句有抒情的,也有激烈、激情的,「我反而會問他們:『你們為什麼會從這句詩想到這樣的動作?』他們每個人都有不同原因,我覺得很有趣」,黎海寧繼而從舞者的動作,按自己的編舞邏輯慢慢組織。周書毅則會跟舞者分享自己消化詩句後的感受,然後做大量「即興的、直覺性的身體動作」,從中塑成舞蹈段落。二人不約而同強調同一概念。黎海寧說這個作品「不是要跟着北島的詩一句一句地用動作去表達他詩句裏面的東西」;周書毅也說他們「不是在講北島的生命故事」,而是「把詩翻譯成舞蹈、翻譯成光、翻譯成空間、翻譯成顏色」。
記者請他們各自分享一句最深刻的北島詩,周書毅說是《背景》裏的「必須修改背景/你才能夠重返故鄉」,「這句很觸動我,直到現在我每次讀還是覺得很強烈……我5年沒有來香港,對這裏的記憶可能已經被修改了、不見了,所以我想知道再次來到時,它(香港)剩下什麼光影、什麼希望」。周書毅說完,記者便把目光轉向黎海寧,只見她在旁邊的透明文件夾取出一小疊紙,記者瞥見紙上印滿北島的詩,詩句旁亦隱見用鉛筆寫筆記的痕迹。黎海寧選的剛好是緊接周書毅那句的「時間撼動了某些字/起飛,又落下/沒透露任何消息」。
由詩到書到紙 飄絮光影間「極度穿插」
從北島的詩,黎海寧想到了「書」,從「書」就想到散開的紙,再回看《背景》這首詩,字「起飛,又落下」,不就是白紙漫天飛嗎?就這樣,構成黎海寧的編舞邏輯,跟書有關的裝置、白紙飄落、文字投影將會隱現於她的各個舞蹈段落。
作品藏「陰影」二字,周書毅的解讀是「陰影在我的記憶裏頗負面,它好像是一個不會消失、無法解決且藏在身體的問題,但影子是隨着外在世界而存在你的旁邊,它就是你的一部分,不會跟你的身體脫節」。周書毅跟負責燈光設計的羅文偉一起想像作品裏如何融入「外在的光、城市的光、人身上的光」,或是「怎麼面對光、逃避光」,甚至有一個周書毅編的段落是舞者間互相拿着燈照着彼此,讓人不禁思考「你在看着的是他的陰影,還是他的影子」。
黎海寧和周書毅為聯合編舞,排舞過程以至最終成品,他們形容為「極度穿插」,不用上下半場為分野。周書毅說他在黎海寧編排與「書」有關的段落時,「莫名的有一種共感,覺得『書』就是開始,我也慢慢尋找什麼是結束」;周書毅編了一段舞,黎海寧看完會從舞蹈中聯想到其他北島詩,周書毅覺得「嘩,這個詩真的能夠映照,讓我思考這段舞蹈或許可以講得更多」。這種有趣的想法碰撞,也出現在周書毅一段與「笑」有關的段落裏,讓他思考「笑有很多可能,可能是荒謬的笑、對於人生的感嘆而笑、覺得世界不可思議的笑、崩潰的大笑」。
詩、樂、舞相互影響 創作者聚港「不斷試」
舞蹈有文字、有光影,也有音樂。江逸天由讀詩會到排舞都有參與,正式演出時更會現場演奏。周書毅說:「他會根據詩作曲,我們再用這個音樂創作;但有些是先有舞蹈,他看完再作曲,所以整個創作方式是雙向的。」黎海寧分享,她在2015年的編舞作品《孤寂》,是由英國藝術家彼得小話(Peter Suart)原創音樂,但那次合作是分隔兩地,彼得在英國創作音樂,黎海寧在香港編舞;今次舞蹈、音樂創作齊聚香港,「不斷試、不斷改」的合作讓黎海寧覺得很新鮮。
《某些動作與陰影》將於2月演出,黎海寧希望觀眾不要帶預設立場看,開放地感受;周書毅則希望觀眾看畢演出後「重新review(審視)自己住的城市有什麼變化」,因為他覺得「選擇在一個地方停下來,都有一定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