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前不久,第3屆新加坡藝博會(Art SG)在新加坡金沙會展中心舉行。我與友人一起看展時,幸運地邂逅了幾位青年藝術家。藝術到底意味着什麼?藝術帶來的無形價值為何不可或缺?在一次次徜徉在藝術品展廳,一次次和真實生活中的藝術家對話之後,這些問題的答案,變得愈來愈清晰。
這次展會共有105家來自世界各地的畫廊參展,其中不乏名家名作。值得一提的是,一些青年藝術家也為公眾帶來了有趣的作品。來自泰國的藝術家Naraphat Sakarthornsap在展會現場佈置了一個鮮花做成的吊燈,並輔以吊燈墜落過程的影像和圖片。現場遇見他時,我們才得知吊燈下墜的深意。自上而下分佈的鮮花,價錢由貴而賤,象徵着社會的等級秩序。當它墜落時,最先受損的是最底層,而最上層卻不會有任何損傷。這件裝置作品名為A Hopeless Hope,無望之望也是希望,人們只有更深入了解我們的社會結構,人類才有改變的希望。
另一件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一幅油畫作品,畫面主體是一個斑駁的金屬頭盔,頭盔上銘刻着傳統中國畫中的山水。這兩樣東西的奇特組合勾起了我們的好奇心,好在它的創作者就在現場,可以回答我們的提問。來自中國的青年藝術家蒙志剛自幼學習水墨畫,鍾愛倪瓚的枯山水畫法,並深受道家審美影響。他說,有一次參觀一個博物館,看到一個二戰時的國軍頭盔,斑駁恍若枯山水,令他印象深刻,而他的祖父也曾參加過抗日戰爭。當新冠疫情未央、俄烏戰爭初起之時,整個社會都處於不安中。他說,山水是讓人享受平靜的,戰時卻變成作戰地圖。於是,帶着對人類和平的憧憬以及對美的熱愛,他開始創作「山河水」系列,這幅油畫就是此系列的第一幅。他說,博物館的頭盔之下,一定曾有一個年輕的生命。戰時每一頂頭盔下都是一個生命,而青春本不該浪費在戰場上,而應徜徉於山水中,應該去創造和享受美好的一切。
來自印度尼西亞的以炭筆肖像聞名的藝術家Pramuhendra也為這次展會帶來意在突出女性形象、顛覆男權社會的多幅巨作,但最有意思的是他的一件裝置作品,名為《破船》(The Broken Boat)。撕裂的木船和散落的彌撒餅象徵了人類的困境,因為人類的不完美和固有的脆弱性,與無瑕的、堅定的理想之間,既存在衝突,又相生相伴。旅居芬蘭的日本藝術家Yuichiro Sato則專注描繪芬蘭風景,並將人類肖像也融入其中,不知是人在景中,還是景在人中,幽蘭的色調帶來一種脆弱的美。
美是脆弱的,人類也是脆弱的,但無論美本身,還是人類,內裏都有一種堅韌的精神存在。而藝術就是把這種精神本質,慢慢地、一點一點揭示出來,讓人類看清自己,又從這種清醒中獲得有如信仰一般的力量。藝術存在的意義難以盡述,讓人意識到人類既是脆弱的,也是堅韌的,大概也是一種於無望中見到的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