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垃圾:理大實驗農田獲國際肯定 波卡西廚餘堆肥 拓闊社群想像

文章日期:2025年02月09日

【明報專訊】如果去年垃圾徵費成功實施,或許我們已習慣按量購買綠色指定袋,但徵費暫緩了。香港理工大學設計學院「泥玩」團隊曾為了減廢,在八鄉大江埔改良日本「波卡西」廚餘堆肥法,從中連結社群。但就如徵費暫緩後,記者一度懷疑繼續「打開垃圾」會不會被讀者嫌煩,「泥玩」的實驗農田已經被收回,遭建築廢料污染成棕地;取諧音「嚟玩」的計劃,現在無法讓人來玩,計劃的經驗是否仍有參考價值?來自瑞士的理大設計學院研究助理教授馬奎思(Markus Wernli)對此倒是很有信心。

農田實驗「波卡西」 食材訂戶、少數族裔婦女參與

廚餘回收不是新議題,只是完美解決方案還未找到。去年5月19日,本系列報道2030年前全港廚餘處理量僅佔2022年總棄置量不足兩成;雖然公共屋邨每座樓附近已設置環保署智能廚餘機,若中央處理設施O.PARK飽和,未來中央處理量仍有可能追不上需求。

廚餘多年來位居香港垃圾榜榜首,於2023年佔都市固體廢物逾三成,但回收率只有5%。理大社區研究及實驗計劃「泥玩」團隊最初正是因為廢物議題展開,在2021年到2023年間,於大江埔康苗有機農場的一塊田建立工作室,改良源自日本的「波卡西(Bokashi)」家居堆肥法,利用廚餘,應用再生農法,改善土壤。

「目前香港嘗試用生物分解器處理廚餘(如O.PARK),但其實廚餘加上一些便宜的材料,如雞糞,一樣可以做到,可減少運輸和能源需要,碳足迹更低。」馬奎思說。發起計劃時,他沒有預想最終會連結眾多持分者。至農場工作室停運前,除了團隊核心成員和理大學生,還有本地食材工作室「田嘢」的訂戶、元朗區的少數族裔婦女和酒店人員等參與。

去年2月4日,記者採訪廚餘回收教育機構「零剩研究所lab0ver」,他們也用「波卡西」。「泥玩」有何不同?團隊推出著作《泥玩農場工作室:打開生態、社群、農業的設計實踐》,分享經實測後最有效改善土壤的堆肥配方。

如何自製「波卡西」?

簡單而言,堆肥是將有機物質(如廚餘)分解為種植肥料和土壤調理劑的過程,分解後的成品也被稱為堆肥。「波卡西」屬於無氧堆肥,利用微生物讓廚餘在密封環境發酵,不會傳出臭味,方便家居操作。網上波卡西教學不少,但總有一點比較棘手:必須購買每公斤約30至50元不等的「EM菌」,零剩研究所lab0ver的做法也不例外。

「泥玩」的波卡西做法繞過這個限制,他們製作堆肥的第一步,是用果皮釀製「廚餘酵素」——代替EM菌。配方和比例為:1份糖(紅糖、糖蜜)、3份果皮、10份水。把材料裝入容器(如大桶)後,放在14℃至36℃的黑暗環境下進行90天厭氧發酵。「泥玩」教育顧問余在思說,讀者不一定要對配方照單全收,可因應環境改良。

第二步是製作「微生物載體(鋪料)」。配方和比例為:10份廚餘酵素、1份磨碎的蛋殼粉、40份來自當地米廠的米糠或壓縮木屑。把廚餘酵素、蛋殼粉、米糠或木屑分層交疊放置密閉容器,放在14℃至36℃的黑暗環境下,發酵14天。

第三步是收集廚餘,與微生物載體一起堆肥。配方和比例為:2份廚餘、1份微生物載體;再次放在14℃至36℃的黑暗環境下發酵14天,變成「半熟堆肥」。廚餘成分方面,零剩研究所lab0ver建議使用生廚餘(如果皮、菜)的效果較好,因為含較多添加物的廚餘由於油水不相溶,對土壤的效果較遜,「泥玩」也建議使用植物類的廚餘為主。

材料不難找 寵物糞便唔好嘥

觀乎上述配方,多數材料都能在家中找到,就算是家居不常有的木屑,在屋苑大型垃圾站,不時也會有被棄置的壓縮木板供取用。「泥玩」波卡西的最後一步,是將「半熟堆肥」變「全熟」。可以用壓縮木屑來進行這一步,配方和材料是:2份廚餘與壓縮木屑的混合物(廚餘、木屑分量為1比1)、1份農餘(即來自園藝或田間的植物廢料)、1份動物糞便。後者可以是寵物的糞便,余在思便說團隊曾利用兔糞。

將這些材料堆疊在圓柱形網框中,以防水布遮蓋,避免陽光直射和降雨,讓它們發酵4至6個月。發酵過程中,由於微生物作用,堆肥溫度會上升。團隊會量度溫度,建議的溫度為55℃。如果溫度過低,可增加含氮材料(農餘和動物糞便)比例,過高則減少處理。能形容堆肥顏色的詞語不多,但可以記着幾個要訣,當見到溫暖、深巧克力色,聞到令人愉悅的味道,以及揑到粘稠的質地,堆肥就製作完好。

實驗農地遭傾倒建築廢料

堆肥成品可作農肥,耙入田地表土。對農場而言,使用這些堆肥能改善土壤微生物組成和保留水分,讓農產品更有營養。一般港人家庭,它們也可直接用堆肥作盆栽土壤。「泥玩」計劃得到唐.諾曼設計獎的「Promising Project」獎項,以及泰晤士高等教育亞洲獎「區域發展傑出貢獻獎」提名,肯定團隊連結社群實踐環保。

只不過,「泥玩」的實驗田是一塊經康苗有機農場借出的土地,農場是向地主租下,沒有擁有權。現在,那兒沒有田園風景,建築廢料如泥頭和石屎倒有很多,也被圍起;地主已把土地賣給發展商,現在可稱之為「棕地」——即被廢棄、或被破壞的農地。

在活躍農地上傾倒建築廢料的做法,理論上違法。但據本土研究社著作《棕須一變》中分析,證明土地使用者「實質改變」土地用途困難,法律上有灰色地帶。書中指出,有些土地使用者先傾倒建築廢料,後申請改變土地規劃用途,便利日後發展。研究社去年連同多個機構發布的《活農活現:北部都會區農地調查報告》顯示,香港農地主要分佈在新界西部和北部,與未來港府將發展的「北部都會區」位置高度重疊,區內棕地面積達701.3公頃——約為37個維園,且在所有農區有擴張趨勢。泥玩的小田,透露香港農地問題冰山的一角。

「農棚和種植物,全都被輾壓掉。」「泥玩」團隊成員、跨媒介藝術家胡萃華 (Joshua Wolper)回憶心血被毁時哽咽。「我們利用原本要堆填的廚餘。這些被倒的泥也是廢料,卻污染土壤,讓人牟利。」馬奎思說。

馬奎思形容整個倒泥過程很「暴力」,他無法想像這在瑞士家鄉發生:「如果冒犯港人我先道歉,但我是瑞士人,覺得這難以置信!原來可以在耕地上倒垃圾?這在瑞士沒可能發生,人們會震怒,村民會帶着卡車和牛(take the trackers and cows)去市政府示威!」

農業被輕視 另闢實踐空間

縱使傷心,團隊仍未覺是末路。雖然失去實驗田,且有團隊成員移民,他們覺得其中經驗有價值。除了每個人都可以採用他們的波卡西方法自製堆肥,團隊成員、理大設計學院講師陳錦輝還覺得,不同持份者不為金錢利益,花時間營運農田的實踐,拓闊了一般對社群的想像。

「通常講到社區(community)都是很庸俗的,要保育一些即將消失的東西,不是去探索和創造。」陳錦輝說對近年本地農業不景氣和全球環境問題而言,泥玩當下能提供的不是解方,而是一些方向:「與其永遠聚焦在未有出路的土地問題,有沒有可能重新設定問題框架呢?我們發現小數族裔、農夫、酒店,原來可以建立一種以前未有的關係。」

對廚餘問題,政府建造了O.PARK;對農業不景氣,政府提倡「現代化農業」,兩者同樣強調短期效率。不論是要朝夕照料農務的農夫,還是朝九晚五上班的城市人,都鮮有機會停下來重整生活。余在思說,「泥玩」是個圍繞廚餘的實驗,其中引伸討論,如跟少數族裔婦女一起耕種,團隊發現她們對土地的感受,可能比本地人更深,而經一同工作分得收成後,她們能享用平日難以負擔的本地有機菜;不管將來有沒有機會重啟實驗,多個社群間建立的聯繫不會浪費。

馬奎思覺得,香港農業被忽視是不幸,但反而提供了社區實踐的空間。「有時我想得很基進(radical),香港正走向未來可能沒有任何農田的路,會有更多樓豎起,好難避免。但比起農業工業生產大國,社區介入農業更容易發生。」香港入行做農夫或發起農業計劃的門檻不高,跟廚餘一樣,每個有志之士,都可以人棄我取。

文˙ 梁景鴻

{ 圖 } 梁景鴻、受訪者提供

{ 美術 } 張欲琪

{ 編輯 } 王翠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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