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今個新年香港賀歲片反應欠佳，反觀內地戲院人潮洶湧，為見「哪吒」一面，說的是總票房衝破100億人民幣的《哪吒之魔童鬧海》（簡稱《哪吒2》）。近日動畫片在海外上映，據報戲飛亦迅速售罄。
電影中的哪吒外形頹喪，性格貪玩、浮躁易怒、反叛而重情，深得觀眾喜愛。負責電影配樂的香港音樂人朱芸編就選擇用上嗩吶、法國號和電結他，生動地塑造魔童亦正亦邪的形象。
動畫情感變化快 音樂要誇張
朱芸編這個名字近年在電影界嶄露頭角，在《哪吒2》之前，他亦創作了《哪吒之魔童降世》（簡稱《哪吒1》）、《白日之下》、《破．地獄》等配樂。在投身電影配樂之前，朱芸編自小也着迷於電影音樂營造的氣氛，《哈利波特》、《星球大戰》、John Williams、Hans Zimmer、Alexandre Desplat、Jóhann Jóhannsson……他滔滔不絕地逐一數例說着音樂如何帶他回到電影世界。當年他在倫敦國王學院畢業後思考去向，憶起喜愛的電影配樂曲種，「我都好想試一下用音樂帶別人進入電影世界，或者進入一個虛擬的世界。當音樂一出來，他會立刻感受和想像到一個畫面」。
擁有西方音樂學和作曲背景的朱芸編就前往皇家音樂學院修讀電影音樂和音樂製作。他分享：「作曲可以很自我，完全純粹表達你想表達的；電影配樂是一個要跟其他不同部門團隊合作，（電影）始終是屬於導演的作品，大多數我的音樂都是襯托整部戲，突出某些情緒。」最容易犯的錯是音樂蓋過畫面，「配樂有它的功能性，也有它的藝術性，兩邊都要堅持」。
《哪吒1》是朱芸編的第二部電影配樂，用了9個月來完成；《哪吒2》篇幅更長，配樂耗時一年多。朱芸編說相比起平常3個月就能完成一套電影配樂的進程來說，《哪吒》複雜得多，「動畫的情感和節奏變得很快，這一刻不開心，嘩，下一秒變得好搞笑，而在動畫世界是make sense（合理）的，所以音樂要誇張過真人電影好多」。朱芸編指在做香港電影配樂時，他都偏好寫實一點、留白多一點，有時沒有音樂也不緊要，但在製作動畫，尤其於內地動畫電影而言，「密鋪平面」是配樂的特質，即是144分鐘的《哪吒2》裏，八至九成時間都要鋪設配樂，「需要的音樂量很多，每一秒鐘的音樂層次都複雜很多，是三四倍的工作量，特別是《哪吒2》的打戲是由頭10分鐘打到結尾」。
有靜止畫格已開工 邊幻想邊配樂
動畫一秒鐘以24個畫格製作，朱芸編在前期階段收到第一版靜止的圖像時，就已經開始為電影製作配樂。那時的畫格沒有顏色、間斷，畫格與畫格之間相隔5或10秒時間，「你要幻想（角色）正在打，邊幻想邊配音樂」，例如10秒鐘的打戲可包含無數動作，角色轉身、抵擋、跌地、站立再跳躍，朱芸編說他不會知道最終哪一秒會是擊中「砰」的一下，「但你就要做出打戲的感覺」，當導演有新版本時就再修改音樂，他又指亞洲電影製作模式正是如此，「全部部門都一起『行』，動畫一邊畫，剪接一邊剪，配樂一邊做」。朱芸編笑指過程中都看了千幾次《哪吒2》，為着找到一個合適時機置入音樂，「要試着在淚點或刺激位把音樂放前一點、放後一點，看哪一個位能夠觸動觀眾」。豈不是講究直覺？朱芸編回答：「藝術很多時就是看感覺，解釋到的就很技術性，某些東西有技術性地做其實都安全，但我和導演都不是一個只追求安全平穩的人，想做出一些火花，那些火花解釋不到。」
靈珠、魔丸，一是為民除害，一是遺害蒼生的存在。陳塘關的李靖家兒子哪吒原為靈珠轉世，卻被偷換成魔丸降世，靈珠則換至東海龍王兒子敖丙身上。《哪吒1》講述魔童哪吒如何抵抗命運，自決身分。《哪吒2》延續前作，哪吒和敖丙經歷天劫後剩下靈魂，他們尋求方法重塑肉身，其間同時要保衛家人和解決四海龍王等威脅。
隨哪吒變幻 用上法國號、嗩吶、電結他
朱芸編在設計角色音樂時使用不同樂器來體現角色的特質。他覺得哪吒受魔丸影響脾性暴烈，但有一顆仗義的心，是亦正亦邪的角色，因此用上音色圓潤溫厚的法國號來突顯英雄氣概，再加上嗩吶的滑音創造邪魅的陰暗面。當哪吒擺脫乾坤圈控制，在火焰中變成少年哪吒時，朱芸編把他當成「rock友」，用上電結他營造少年感和熱血沸騰的感覺。朱芸編又說帶着一身優雅貴族氣質的敖丙，有一陣「書生味」，於是使用簫，清新柔和音色恍似轉身時長袍掀起微風。不止角色，道具物件也帶有獨有的音樂。《哪吒2》中，無量仙翁啟動天元鼎煉丹，天元鼎響起低沉的呼麥——喉嚨緊縮唱出雙聲部的泛音，像神一般的莊嚴，同時使人心生恐懼，也暗示着無量仙翁的神秘身分。
在音樂創作中，朱芸編有時會基於音色來選擇樂器，沒有中樂或西樂之分，譬如情感上的配樂。他用二胡奏出哪吒和媽媽的母子情時，當中的旋律或拉法都不是基於中樂，而是單純地演奏出哀傷悲慘的聲音。與此同時，朱芸編又思索如使用太多中樂會改變電影的質感，要平衡中西樂器的聲音，他直說「難」。
掌握樂器特性 二胡可呈打鬥壯烈
朱芸編解釋西樂屬中性的聲音，沒有地理性，因此哪個國家、哪一種類型的電影都可以使用西樂，甚至成為電影配樂的core（核心），而中樂往往帶有文化色彩，因此他選擇視中樂為畫龍點睛的作用。朱芸編分享，除非想用作表達特別效果，要有效地運用樂器編曲，就是要懂得找出它最好聽的頻率範圍：「無論是中樂西樂，我都要知道每一個樂器的特性，每一個樂器都有它的Sweet Spot。」同一樂器也可呈現不同效果，《破．地獄》裏的二胡烘托文哥（許冠文飾）的孤獨；《哪吒1》的二胡和高胡表達母子情；《哪吒2》的二胡展現出打鬥場面的壯烈氣勢……儘管香港戲院尚未上映《哪吒2》，或許先用樂聲想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