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說起宗教建築，讀者可能會想到教堂的彩繪玻璃、廟宇的木建築、清真寺的圓形拱頂等對宗教的既定印象，彷彿全都是停留在古代的歷史建築且脫離現代生活。來到當代21世紀，隨着宗教團體的不斷擴張，這些群體不得不另闢新場地以貼合發展需要。為保留宗教場所樣式的完整性，有些宗教建築例如日本伊勢神宮，會透過一些祭典每20年把神殿重建一次，務求把傳統的宗教場所不斷傳承；亦有其他一些宗教礙於城市發展的土地問題和資金所限，被迫脫離固有聚會場所的樣式——先不說受眾對於宗教的歸屬感有限，宗教和文化本身的扣連也變得非常薄弱。宗教建築若離開原本的根據地，既要考量如何維持信守宗教的教條，平衡宗派本身的文化背景和如何融入在地文化，更要巧妙地使用建築手法，令建築成為宗教與在地文化的橋樑，甚是艱難。位於加拿大多倫多、2014年開幕的阿迦汗博物館（Aga Khan Museum）就是一個成功案例。
立面採用天然石材 折曲形態減厚重感
阿迦汗博物館位於多倫多市郊的商業園區附近，但在公路上卻不難找。由車窗往外眺望，一座恍似太空基地的建築物聳立在山坡上。純白的立面充滿未來感，在充沛陽光下分外耀眼。大部分建築立面上均沒有設置任何窗戶，感覺把旁人拒諸門外。這就是普利茲克獎得主、日本建築師槙文彥（Fumihiko Maki）所設計，北美首座專門致力於弘揚伊斯蘭宗教、藝術和文化的博物館。
慢慢走近細看，這座似乎只會出現在科幻小說中的建築物，立面採用了天然的巴西白花崗岩石材（Brazilian White Granite）。有別於傳統伊斯蘭藝術和建築，槙文彥師承同樣推崇現代主義的日本建築師丹下健三。設計主張實用主義拒絕過多裝飾，通過強而有力的幾何造型配以簡約美學，為人們提供思考和沉澱的空間。建築師在立面上使用了單一色彩的石材，透過多變的體量和折曲的線條，使白花崗岩在日光下隨着時間和太陽照射角度呈現變化，原本單調的石材和空間亦無縫融入周遭環境。建築立面的形態由中間橫向往內折曲、頂部再向外展開。折曲的輪廓運用視覺效果，減少了建築量體的厚重感。
玄關簷篷引人入勝 反射池顯建築光影互動
建築師在大門入口位置刻意製造一個凹陷空間作為入口玄關。玄關之上掛上一塊纖薄鋒利的玄關簷篷，富有未來感之餘，其突出的部分更在地上形成一個龐大的影子。在陽光最猛烈的時候，就能透過空間導向引導用家過來入口一探究竟。
阿迦汗博物館項目初期已經決定請來槙文彥設計。博物館看中建築師的設計作品擁抱簡約，亦保留傳統日本建築文化底蘊，非常貼合多倫多擁抱多元文化的社會背景。建築師和博物館決定以「光」為主題，透過槙文彥慣用的日式簡約設計重新演繹伊斯蘭美學，精煉出富有現代建築抽象線條的簡約形態，設計上亦避免直接臨摹伊斯蘭建築風格，令建築更加平易近人。
走到博物館的正門，眼前就是5個長方形的反射池（reflecting pool）。作為伊斯蘭建築經典元素之一，反射池不僅是視覺上的焦點，當陽光照射到水面時，產生的波紋和光影變化也會投射到建築立面上。建築和光影的互動，反映建築師對大自然細膩的觀察。
格柵窗花融入玻璃幕 庭院營造公共空間
從陽光燦爛的戶外跟隨地上的影子走進來，室內突然比較暗沉。經過樓底較矮的門廊，進到樓高兩層開闊的前廳空間。在光線對比下，雙眼便會被中庭的玻璃幕牆吸引。建築師汲取了伊斯蘭建築中常用的Jali屏風作為設計靈感，把半透明磨砂圖案印製到在前廳和中庭之間的玻璃幕牆上。傳統Jali屏風一般是一種石造格柵窗花，作為一種遮陽裝置，在中東的熱帶乾旱氣候下為室內降溫。原為遮擋陽光用途的格柵窗花，在北美洲加拿大的這座博物館中卻變成光影交疊的玻璃幕牆花紋，允許光線進入，同時保持一定程度的隱私。建築師更利用光線在玻璃折射的原理，在室內創造出七彩繽紛、光影交錯的效果。走過樓高10米的前廳，目光就會被中空的庭院吸引。庭院向天空敞開，讓自然光線充滿整個空間，營造出一種與天地相連的感覺。
槙文彥的建築特別重視公共空間的創造，他認為好的公共空間是一種介乎個人與公共的場所；不應是建築的剩餘空間，而是連接不同功能的載體；沒有指定用途，而是屬於任何人都可以獨自好好享受的空間。中空庭院作為博物館的核心，不僅是光線與視野的匯聚點，也給參觀者提供一個休閒舒適的空間，讓人們碰面互相交流。
屋頂裝置與天井 運用六七角形
阿迦汗博物館的展覽空間同樣經過精心設計，建築師並沒有放過任何應用光線和伊斯蘭元素的機會。圍着博物館中庭設有演講廳和收藏廳。設於2樓的當代收藏廳，設計利用立面頂部的六角形裝置，引進小量自然光進入展示空間，令原本高樓底的空間顯得更為開闊。從收藏廳往上看，透過屋頂六角形裝置折射出的微弱光線恍似夜空的星光。場內展示了手稿、陶瓷和紡織品等，亦介紹伊斯蘭文化和展示相關藝術品。看畢展覽，不經意地走到館內常被遺忘的一條深藍色的樓梯。作為整座博物館唯一主調不是白色的部分，樓梯對正七角形的天井，以顏色對比作為視覺引導參觀者進入2樓演講廳和會員限定會客廳。沉穩的顏色也為觀眾迎接接下來的活動或演講準備心情。
槙文彥巧妙地透過設計建造了一座平衡西方文化背景、又尊重伊斯蘭文化的博物館，也為同系列阿迦汗基金會在各地的建築項目發展出一套既現代、簡約又富文化內涵的獨特建築風格。
文：伍卓曦（Jeffrey Ng）（英國註冊建築師，喜歡在城市、建築、咖啡室和文字間游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