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傳奇舞者克里斯蒂安娜．莫甘蒂（Cristiana Morganti）在「香港藝術節」演出獨舞作品《謝茜嘉與我》（Jessica and Me），幽默睿智，壓場感不遜於她和翩娜．包殊（Pina Bausch）合作的年代。芭蕾訓練出身，轉投翩娜．包殊的烏珀塔爾舞蹈劇場（Tanztheater Wuppertal），成為全球知名的舞者，幽默、倔強和一頭鬈髮是莫甘蒂的標記。在大會堂舞台上穿上又踢掉的一雙紅色高踭鞋，她笑言是她舞蹈人生的寫照。
香港觀眾對莫甘蒂不陌生，她曾多次隨烏珀塔爾舞蹈劇場來港演出，包括1997年應香港藝術節委約創作的《抹窗人》，至今依然難忘，「那3星期香港駐留，我們四出觀察，非常奇妙的體驗，沒有另一個舞團可以和世界各地做到如此精彩的交流」。
座上客，大量年輕觀眾
屢次來港演出，Jessica and Me卻是莫甘蒂首個帶來和香港觀眾見面的個人作品。首晚演出反應甚佳，笑聲不絕，除了我等由翩娜（1940-2009）時代看到現在的資深觀眾，現場更多是年輕一代，演後談積極發問，氣氛非常愉快。
翩娜．包殊2009年因病離世。翌年，莫甘蒂創作了首個獨舞Moving With Pina（2010），憶記舞者與翩娜合作的酸甜苦辣。2014年，莫甘蒂決定挑戰自我，離開工作逾20年的烏珀塔爾舞蹈劇場，嘗試走她的編舞之路，並編創了第二個獨舞作品Jessica and Me。首演即獲好評，巡演邀約不斷。
謎樣的紅色高踭鞋
就香港首演夜所見，Jessica and Me是一部滿有喜感的自傳作品，莫甘蒂一邊跳舞一邊和觀眾交談，甚至問觀眾借打火機點煙。不少觀眾看着和莫甘蒂「訪談」的舊式錄音機，雙眼發光，說很想要一部。我更有興趣是台上那雙超大碼的紅色高踭鞋。Red Shoes，對於舞者往往是別具意義。
莫甘蒂在大會堂後台接受記者訪問，她說：「那雙鞋是47號，比我的尺碼大10號。它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小時候踏進母親的鞋裏，那個小孩的我。它的紅色高踭，則代表我的事業踏進翩娜的舞蹈世界。當然，還有那個女孩被詛咒一直跳舞的Red Shoes故事。所以，我很喜歡這個畫面。」
莫甘蒂至今一共創作了3個獨舞作品，分別是：Moving With Pina、Jessica and Me、Behind the Light（2022），她視之為三部曲。她感到人生有需要抒發時，透過獨舞作品在台上和觀眾交流，總能讓她在低潮中安穩過渡。她坦言：「Jessica and Me依然是對我非常重要的個人作品。當時我剛離開烏珀塔爾舞蹈劇場，我在那裏差不多22年，（離開時）翩娜亦已離世4年多，在這過渡時刻我創作了Jessica and Me。之前4年我創作過一些小型作品，讓我很想試試用自己的語言、自己的美學、自己的劇場理論正式做一個創作。尤其是長時期和一位那麼強勢的大師工作，你會迷失自我。」
直覺與幽默，舞者眼中的翩娜
莫甘蒂，1967年於意大利羅馬出生，自幼學芭蕾，17歲首次看翩娜的作品，立即愛上，之後到德國及丹麥學習現代舞和劇場表演，跳過不同編舞家的作品，1993年加入烏珀塔爾舞蹈劇場和翩娜合作，直至翩娜離世。
莫甘蒂說，翩娜．包殊很低調，外界對她有很多猜測。她說：「翩娜是一個很特別的人。她從不解釋。有時候，她覺得某個角色需要是金髮的，今次和下次可以由不同的金髮人來演。但在另一個情况下，她又會說：我不理他是否金髮，他的性格很適合這個角色，即使外貌與原本的角色完全不同。沒有法則可依，所以不易理解。她直覺很強，她以直覺做的決定往往是對的。」
「翩娜要求自己200%投入，亦要求大家這樣。她眼光很準，哪人的聲線很好可以擔任戲劇的部分，哪人跳舞最好就讓他跳舞。翩娜常說我是變色龍。我可以表現有趣的內容，當她給我非常細膩非常詩意的要求，我亦能做到。」莫甘蒂回想，雖然翩娜非常嚴格，但排練室卻充滿笑聲，「翩娜很喜歡有幽默感的人。團員都很有幽默感，排練時充滿笑聲，大家會拋出有趣的意念」。
翩娜的影響，觀眾與細節
編創Jessica and Me，莫甘蒂決意擺脫翩娜的風格，例如她穿長褲代替連身裙，燈光布景盡量精簡，亦不走自由主義風格。有意思的是觀眾仍然看到翩娜．包殊的遺風，「那些和觀眾的交流，打破第四面牆，都是翩娜作品的典型」。莫甘蒂指翩娜對她影響最深的，「其中之一是：尊重觀眾。這可能是在舞台上表演最重要的事，你要自然、誠實，不做作。你在台上不是要賣弄，而是要展現，你只是展現你自己，而不是要炫耀某些東西」。
翩娜對她還有一大影響就是注重細節，「非常微小的細節能改變一切。在舞台上，無論舞蹈、戲劇，必須非常注重細節」。就如她在Jessica and Me傳授大家的「Pina吸煙特訓班」。
Jessica and Me巡演至今，最多人好奇的仍是：誰是謝茜嘉（Jessica）？
莫甘蒂笑說，謝茜嘉是她9歲時自己訪問自己所扮演的記者角色，排練時她的兒時好友見到她對着錄音機自問自答，想起當年的情景。莫甘蒂覺得很有趣，於是將謝茜嘉放進作品。
五十開外，紅舞鞋的意義
由兒時到現在，由芭蕾到當代舞，莫甘蒂對表演藝術的熱情，和她的幽默一樣有增無減。談到Jessica and Me屬於香港藝術節「舞不盡」獨舞系列，和另外兩位舞蹈家梅卓燕、露薏斯．利卡瓦尼爾（Louise Lecavalier）的獨舞作品構成一個完整項目，她謙稱體能及狀態都不如另外兩位厲害。57歲的她，計劃60歲減少舞蹈演出，又笑言：「現在每年的時間觀跟狗相近，1年就是7年，每年像大了7歲，對我的身體和各方面都愈來愈費力，需要更多時間熱身……」
比她年長仍專注表演的舞蹈家大有人在，莫甘蒂坦言，隨着年月，她對身體的了解、對舞蹈的想法更成熟，但她懷念年輕時奮不顧身的痛快，「你年輕時，只需盡情跳舞。是的，我傷到手臂，很好，撞到了膝蓋。你享受那種自由、瘋狂、冒險，這些都是舞蹈的樂趣（When you're young, you just dance. And yeah, I just kill my arm. Yeah, bomb on the knees. And you just enjoy this freedom, this craziness, this taking risk. It's all part of joy in dancing）」。
舞蹈，如Red Shoes，有讓人離不開的魔力。原來她50和55歲都曾考慮退休，刻下她的演期已排到2027年。或者一切言之尚早，她仍笑說：「編舞和教學我會繼續，60歲後舞台表演會減少舞蹈部分，將更大比重放在劇場方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