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在意語言,和任何文字,每一次接近展覽時。像「畢加索:與亞洲對話」於英文其實作conversation而非dialogue;中文都可譯「對話」,但後者較實,較重(書劇的對白;國家或團體的交涉)。如此選詞下,「畢加索」,「亞洲」,二者不需完全咬合,偶爾漫談,自然生成某種之間的碰撞就可以了。這是很可行的策略,既以群像彌補了借展數量不足的問題,也避開了語境不完全匹配的尷聊感。但真的做到?逾60件畢加索真迹對上130多件館方藏品,總有種硬銷希克的感覺,而,反覆見着「某東西令人想起畢加索」的描述句也太附會太方便。我想回到根本:「對話」作為策展語言終究指什麼?
構圖,筆觸,顏色,物料,是一種語言。動線,燈光,陳列,作品標籤,又是另一種。從此引伸,「對話」有三層——第一層,畢加索作品與亞洲藝術家作品;第二層,館方與第一層;第三層,觀眾與第二層。替第二層代言的總策展人鄭道鍊稱,對話法有五:「致敬」、「關連」、「回響」、「批判」、「偏離」。一味指出它們在展場裏如何疲軟乏力並不難,如我驚訝,畢加索情人的肖像畫妥妥美美地掛在白牆上,那「提醒我們隱藏於這些作品背後的魅力與殘酷」的納里尼.馬拉尼《女人的敘事詩》在對面連畫框的邊都碰不上,魅力的殘酷的彷彿是途人對這數碼動畫的匆匆一瞥——但我更想理解conversation性質的「對話」。
所以來一場實驗。H問「被男性凝視感覺如何」,他的鏡頭看着我15分鐘,我坐上他製的木椅。H特意把方形椅做得寬大,讓我轉換姿勢,再將不同視角的錄像剪碎、重合成一張圖。畢加索的立體主義就是讓事物碎裂然後重組。這是一次雕塑、表演、攝影、拼貼的實驗。Conversation不需過於嚴肅的定論,想到就說;如我覺得幼細的椅靠像畫框,答「一些剎那,很能代入畢加索筆下的女人,反過來意會到,男性凝視關乎語境、能動性,與權力位置」。還發現,不用嘴巴,單靠存在之物來「溝通」真的很困難——兩頭多手一節一節的怪物,是大衛霍克尼的攝相拼圖,抑或米羅的超現實主義?不拼回人形是因為不想性化、物化女性(與畢加索區隔)?
無法說明的感受都深刻。若展覽語言是鑰匙,「對話」扭開的門是「我」和「你」的專注存在。
文:吳騫桐(寫字的人當藝術行政。IG @odeng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