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5月的紐約，淒風苦雨。我在一家為老年人和殘障人士服務的非營利組織當編織老師，每周五都會去曼哈頓的一家老人中心上課。5月初突然接到老人中心的通知，由於資金問題，未來的編織課將全部取消。5月9日，我和編織課的幾個學員按原定計劃一起去MoMA（現代藝術博物館），看大型編織藝術展Woven Histories: Textiles and Modern Abstraction（編織的歷史：紡織與現代抽象藝術）。這本是期待已久的一次春遊，卻莫名其妙地成了我們的最後一次課，瀰漫着失望和悲傷。
課程取消的消息來得突然，但並非完全沒有預兆。5月2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在公布的明年預算方案中提出要取消國家藝術基金會（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Arts）。自1965年成立以來，國家藝術基金會作為獨立的聯邦機構，一直為美國各地的藝術團體提供重要的資金支持。特朗普的消息一出，幾小時內，基金會就向全國數百家藝術機構發出通知，宣布撤銷或終止其資助項目，向特朗普滑跪表忠心：基金會在郵件中寫道，「國家藝術基金會正在根據總統所強調的方向，調整其資助重點，重點支持能夠反映國家豐富藝術遺產和創造力的項目」。
我所在的非營利藝術組織的展覽項目也受到波及。許多藝術駐地項目被迫宣布暫停，或開始公開募集資金以彌補短缺。未來會發生什麼，沒有人知道。幾個月前，我對新總統上台後會給這個國家帶來怎樣程度的摧毁仍存幻想，然而現在看來，雪崩已經開始，重重地砸在我和許多人的頭上。我不知道幾個月之後，教學藝術家（teaching artist）這個工作，甚至我的工作機構是否還能存在。老人中心編織課的一位學員，她退休後在紐約各個老人中心和機構參加跳舞班、太極課等活動，是個人見人愛的小太陽。最近她的一件作品正在布魯克林一家編織工作室中展出。她說她正在過着人生的黃金時光，但如今要擔心這些都可能會消失。
在MoMA的展廳裏，我們欣賞着Anni Albers、Gunta Stölzl、Ed Rossbach、Olga de Amaral等編織大師的作品，心情卻難以平靜。雨天來MoMA參觀的人特別多，在人頭攢動的展廳裏，我們被美麗的藝術作品圍繞，窗外的樹木正如期長出嫩綠的葉子，一切似乎顯得很正常。一場針對多元價值和福利社會的打擊，正在從上而下、連根拔起地發生着。
文：林綺晴（織物藝術家，常駐紐約）
個人網站：www.linqiqi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