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很久沒有晚上外出,畢竟除了東京市中心的幾條繁華街或有居酒屋的後街窄巷,一般地方晚上還是會陰暗幽靜到想趕快回家。網上看到有人把香港的街道Photoshop成日本的街道般,抹去招牌霓虹欄杆小販,就同時沒有了會聚在街頭吹水的大叔、席地而坐的人、利落爽快的步履聲。潔淨安寧的城景當然與管理和自律掛鈎,我卻有時對此感到疲倦。毛邊修好,細節管理,規律到鋒利。晚上如難得外出,想找個地方逃避一下,接住一時的抑鬱,總會想起一個地方——水道橋的「Ftarri」。在這裏,我能有目的地,等待一些未知的事情發生。
離水道橋站4分鐘,一條安靜的後街小巷裏,一座不張揚的小神社金刀比羅宮的對面大廈,有一條樓梯通往Ftarri的地下入口。Ftarri是一間專注於實驗和即興音樂的展演空間兼唱片舖,前身是在1996年成立的網站Japanese Free Improvisers,後來更名為Improvised Music from Japan(IMJ),旨在向海外推廣日本即興演奏家。2002年IMJ開始經營線上唱片商店和發行唱片。後來名字簡化為「Ftarri」(ふたり),是「兩人」的意思。2012年開設實體店,熱情為實驗音樂深耕細作,營運了將近13年仍然小眾。
Ftarri空間細小,但在這裏可以找到珍稀的實驗和即興音樂的紀錄唱片,每周也有兩三天晚上會有Live Show,來自世界各地的音樂聚集交流。Ftarri的出現,成為實驗和即興音樂界人物重要的聯繫和邂逅場所。友人Suzueri是聲音藝術家,與Ftarri情誼深厚。她常以自製樂器和鋼琴作即興演出,創造出獨特的聲音景觀。她擁抱聲音的偶然性,又着迷於通訊科技中那難以避免的延遲或錯誤。自製樂器的強烈聲音個性中也會混入自己的聲音作調合,加上看她在台上忙什麼不忙什麼也很好看。還有是她對人的熱情和信賴也令人印象深刻,每次來看她的演出,她都會不厭其煩地重新介紹店主鈴木美幸和其他朋友給我認識。鈴木隨和寡言,但討論即興音樂就變得熱情滔滔,還有在盤算很多計劃,發行誰誰誰的唱片。
有次我幫忙Ftarri Festival做攝影紀錄,換幾晚的免費入場,連續看了10多隊的實驗音樂,毛糙的節奏、無序的音階在腦海迴盪數遍,離奇地紓壓。想起John Cage曾在《沉默》一書中提及「I have nothing to say and I am saying it and that is poetry as I need it(我無話可說,而我正在說,這就是我所需要的詩意)」,就是他認為實驗音樂不應該受到傳統情緒的束縛,而是應該接納無序和偶然性,讓情緒自然而然地流露,時而存在或不存在,反最貼近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