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上月底香港攝影書節,香港攝影小誌獎(學生組)由中學生包攬銀銅獎,贏過海內外大專生的作品。他們皆來自聖類斯中學攝影隊——不像一般攝影學會僅是興趣班,他們每周上一堂攝影課,拍攝校內活動作實戰。香港地讀書固然重要,藝術教育卻潤物細無聲,攝影讓社會未來主人翁多一點美感、多一點觀察。
由攝影班到攝影隊
「好像上了一課攝影堂。」攝影記者說。訪問後,記者和攝影記者留下來聽攝影隊的課,其導師是前攝影記者江智騫(Mickey),現職政府新聞處助理新聞主任(攝影),也是聖類斯中學校友。自攝影隊創立,Mickey就是導師,他在實踐中發現隊員們的用光仍有問題,今堂便講解光和圖輯。
攝影是一門跟光打交道的藝術。隨着地球運轉,陽光照射地面的角度不同,Mickey說日出與黃昏的光線適合攝影,又會發現冬日藍天更深藍。除了日光、夜光,還有攝影師自備的人造光,Mickey藉光燈、水樽和同學身驅示範一遍,既能補光又能營造氛圍。攝影隊顧問老師黃誠傑和張秀珠坐在後方,比起同學更踴躍發問:這張相片有沒有後製過?什麼時候才需要打燈?上堂前,他們便向記者打趣道,他們也是攝影課的學生。
交代以光為元素的攝影功課結束,黃誠傑旋即組織攝影隊拍攝翌日學校彌撒。攝影隊起初只是攝影班,從一開始便幫忙拍攝學校活動,張秀珠透露校長發覺攝影成品不俗,遂願意撥資源租借或購買攝影器材,逐漸發展成一支攝影隊,隸屬學生報《博藝》。Mickey在課堂上教導同學從點、線、面建構畫面,即時講評他們的攝影習作,也交付主題導向的攝影功課,「過程之間就有一個訓練,譬如他們幫學校拍一個活動,知道有什麼需要捕捉」。
大型活動磨練 拍下「決定性瞬間」
成員入攝影隊前可能只是一張白紙,記者不免俗問他們最初學到什麼最印象深刻?李卓軒本來不懂攝影,直言就是學懂操作相機;歐陽斌和吳周鵬便提到「決定性瞬間」的概念。「決定性瞬間」由法國攝影師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提出,攝影師捕捉轉瞬即逝的瞬間,一旦錯過便不復存在,攝影卻將之保留。吳周鵬拍攝相片《瞬間》時,在鄉下觀察叔叔伯伯下棋,待他們情緒最激昂一刻才掏出相機拍下。歐陽斌的攝影小誌《搵食》捕捉白鴿像人類在城市「搵食」的畫面——既有兩隻白鴿搶食,也有一堆白鴿食一隻雞翼,他亦埋伏15、20分鐘,就等白鴿去吃薯條。
黃誠傑說,學期中陸運會正是攝影隊的磨練場合,「剛剛是新同學學了一些東西,可以嘗試實踐的時間」。兩日運動會皆拍攝整日,資深成員帶着新成員兩人一組拍攝,運作亦模仿傳媒那一套,兩名資深成員擔任圖片編輯,即時處理上萬張交來的相片,運動會落幕前在運動場大熒幕展示相片。黃誠傑和Mickey也投身拍攝現場,並要求攝影隊成員試用不同角度捕捉運動會,堅拒人物排排企的「打靶相」。
譬如Mickey自身拍了一張跨欄相,角度從下而上低炒,距離十分接近主體人物,配合藍天背景,跨欄中的人物恍如飛躍。除了從有趣的角度來發掘「決定性瞬間」,黃誠傑笑言給攝影隊的自由度很大,有時會拍下同學比較尷尬的相片。成員杜依澤偶然拍下兩名童軍同學身驅向後靠倚座椅,用帽子蓋着朝天的臉,沐浴陽光之下十分寫意。
兩日運動會之間,Mickey約見成員給予意見,但更重要是成員之間互相提點。擔任過圖片編輯的成員都直話直說,這裏失焦,那裏快門慢了,提醒攝影師需要新的角度。例如有同學提交20多張連拍,但仍然是同一個動作,看起來就像看影片。杜依澤亦自首,試過沒有刪除相片,直接提交500多張相片給圖片編輯,結果遭受痛斥。
其他大型活動也是攝影隊發揮的場合。近年復辦水運會,光線從玻璃透入泳池,營造另一種攝影與光的關係;同時運動員潛入水裏,攝影師需要更專注於他們浮上水面呼吸的那一刻,才能捕捉他們的神情。成員吳周鵬的一張相片卻反其道而行,完全看不到游泳者的樣貌,反而捕捉光、游泳池和人之間創造出來的氣氛。在音樂會,攝影師走動空間較少,攝影隊便早在綵排部署不同成員在不同角度拍攝。
攝影作媒介 培養美學追求
黃誠傑執起教鞭前,從事平面設計工作,因緣際會重返母校教中文和視覺藝術。他不諱言,校內視覺藝術的課程時間相較零碎,反而課餘的攝影隊擁有空間,可以有規模、有組織地教學和練習。攝影是藝術媒介之一,他認為攝影成品相較即時,很快獲取滿足感,即使攝影易學難精,「但一開始比較容易吸引他(學生)鑽研下去」。他形容當下年輕人是「互聯網民族」,影像在生活中不可或缺,學習攝影亦逐漸引起學生對美學有所要求。
Mickey表示,學校攝影隊的風氣在日本和台灣相對盛行,例如有些日本學生自小學開始學習攝影。「其實你會想像到,為什麼日本對視覺的美感那麼強呢?因為這些是從小就開始做的。他們有這些訓練,不是要他成為一個攝影師,而是需要一種對視覺的反應。所以它(日本)很多東西,你會見到有一些鋪排,或者是一些線條。」至於台灣,因應當地學生攝影氛圍濃厚,相機公司佳能甚至在當地舉辦比賽、講座和課程,培育新秀。當香港自詡為充滿視覺文化的城市,新一代又有沒有足夠美感和相應美學去捕捉?Mickey說:「你為了一個題材拍了照片的時候,你可以有很多不同的面去看一件事,這個位置是我最想他們(學生)看到的。」
街頭尋找主題
成員攝影小誌攝影書節獲獎
攝影隊兩名成員的攝影小誌,獲得香港攝影書節香港攝影小誌獎(學生組)銀銅獎,創作源自Mickey穿針引線,讓成員參與光影作坊舉辦的攝影小誌工作坊。顧問老師張秀珠憶述,起初成員並沒方向,反而慢慢在街上拍攝,發掘出攝影主題。鄭思璡的《垃圾》獲得銀獎,是他到現場看新年煙花,煙花結束後卻發現遍地垃圾,於是他決定記錄那些垃圾,「想讓多些人知道其實垃圾問題很嚴重,所以要自己帶走垃圾,不要留在那裏」。李卓軒的《閘誌》獲得銅獎,他觀察許多店舖鐵閘擁有塗鴉,為整座城市生色不少。因此他趁塗鴉褪色、店舖易手之前,記錄那些鐵閘和塗鴉。他們透過攝影,對生活多了一份觀察。Mickey透露,攝影隊再接再厲,計劃開展菲林攝影,讓隊員更敏銳捕捉生活中的光線,並學習在黑房冲曬菲林,使用放大機擷取相片影像。
跟相機共處好一段時間,攝影隊成員認為怎樣才算一張好相片?「多人like的相片。」李卓軒不免俗說,背後想法卻跟杜依澤相似,意味着觀眾與創作者共鳴,了解所表達的想法。歐陽斌和吳周鵬認為要讓作品說話,不多加解釋,觀眾亦看得出相片的主題和重點。鄭思璡更重視視覺元素,要用光暗對比和顏色層次來說故事。固然攝影隊的義務是拍攝校內活動,但不難發現他們的攝影想法偏向紀實攝影。Mickey解釋,為建構中學生穩固的攝影基礎,故以紀實作起點,當他們有興趣進深下去,就在基礎之上添加層次,表達自身想法。黃誠傑亦笑着補充:「你看到有些同學開始說要反映一些信息,別人看到就會知道我想說什麼,你會看到有些同學偏向技術,有些同學會創作自己的東西,其實有一個光譜在這裏(攝影隊),我們又無所謂,只要不要跌爛支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