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箱】《貝爾法斯特》 1969北愛散聚 獻給留下與離開的人

文章日期:2022年05月31日

【明報專訊】《尼羅河謀殺案》堅尼夫班納(Kenneth Branagh)以演莎劇聞名,在《天能》演奸角,也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他亦擅編導,即使作品毁譽參半,把童年回憶拍成電影《貝爾法斯特》(Belfast),卻為他帶來事業高峰;先是去年在多倫多影展贏得觀眾選擇大獎,其後在奧斯卡獲7項提名,最終捧走最佳原創劇本殊榮。《貝》片原安排在戲院上映,受第五波新冠疫情影響,戲院停業近3個月,積存排隊上映的新片眾多,最終這齣黑白片退而求其次,早前安排在NowE上架,付32元就可全家收看。

導演懷緬故鄉

《貝爾法斯特》故事很簡單,講述1969年的貝爾法斯特,9歲小男孩Buddy,有一名哥哥Will,爸爸是工人階級,常年在英格蘭工作,偶爾周末或長假期才會回家,家裏都是由媽媽在照顧。祖父母住在附近,非常疼惜他。Buddy最關心自己的數學成績,若測驗高分數,就可坐近心儀的女同學Catherine。然而原本安穩平靜的生活,鄰舍互助互愛,一夕之間,Buddy所理解的世界,卻永遠改變。

不少導演到了一定年紀就會回望童年,並化成影像,「墨西哥三寶」之一的阿方索克朗(Alfonso Cuaron),4年前再次在奧斯卡摘下最佳導演殊榮的《羅馬》,便是其中之一,跟《貝爾法斯特》一樣採黑白拍攝。去年大放異彩的《農情家園》也是美籍韓裔導演鄭一朔的「童年往事」。今年入圍奧斯卡的電影,除了《貝》片,角逐最佳國際電影的《The Hand of God》,也是《羅馬浮世繪》意大利導演保路蘇雲天奴(Paolo Sorrentino)回溯年少時在那不勒斯的生活。

堅尼夫班納1960年在貝爾法斯特出生,9歲才跟家人移居伯克郡雷丁,片中的Buddy正是從堅尼夫的回憶角度出發,也透過男童的目光,映照1969年動盪的北愛爾蘭。片中開始沒多久,Buddy所住的街道,新教徒破壞天主教徒的商店或住宅,居民設置路障,阻止衝突,軍人也不時出現。爸爸回家看家人是否安全,煽動衝突的街坊Billy,即逼問Buddy爸爸何時才會身體力行支持新教徒的行動,卻遭他拒絕。

給電影的敬禮

時局混亂,衝突不斷,來自新教徒家庭的Buddy,聽神父講道,會苦思在分岔路應如何抉擇,但更重要的是如何可吸引Catherine注意。就在疑惑的時刻,還看見父母為債務問題爭執,只是小男孩從《雷神奇俠》的漫畫、街上的民謠歌聲、每天晚上的電視節目,或很偶然父親回來,帶全家去戲院,Buddy還是會找到快樂時光。全片黑白拍攝,可遮掩懷舊場景的瑕疵,有色彩出現的時刻,就只有銀幕上的電影,由《飛天萬能車》、《洪荒浩劫》到舞台劇《聖誕頌歌》,畫面轉為彩色。此片不止是堅尼夫班納寫給故鄉的情書,跟《星光伴我心》一樣,也是導演獻給電影的敬禮。

片中寫生活的困苦,也是舉重若輕,透過Buddy雙眼,看到父母爭吵,爸爸為了更好的生活,以及多跟家人相處,考慮移民悉尼或溫哥華,可是太太拒絕,她稱怎能離開這一街一巷都是熟悉的朋友?他倆青梅竹馬,到成家立室,從沒離開過貝爾法斯特。媽媽提出的是,別人會受得了他們的口音嗎?會受到歧視嗎?然後當爸爸的老闆建議他舉家遷到英格蘭,還會提供住宿,媽媽開始動搖,Buddy卻嚎啕大哭,拒絕離開。不捨Catherine之外,Buddy也記掛祖父母。年輕時是礦工的爺爺,晚年得了肺病,Buddy跟他感情深厚,爺孫經常聊天;有一幕爺爺告訴Buddy,即使他有愛爾蘭口音,別人聽不懂,是因為沒在聽,是對方的問題,就算離開了故土,口音慢慢消失,但不管去哪裏,變成怎樣,最重要清楚自己是誰,找回自己的身分,哪裏都可以是家。片中不時把鏡頭擺放在Buddy的視角,從下而上,但爸爸和Buddy最後見爺爺的一幕,三人的手放在一起,卻是俯瞰鏡頭,也像一個彎曲了的十字架。堅尼夫班納刻意起用北愛或愛爾蘭演員,由「Buddy」祖狄希爾(Jude Hill)、「爺爺」基倫軒斯(Ciaran Hinds)、「爸爸」占美多倫(Jamie Dornan)、「媽媽」卡芝奧娜巴夫(Caitriona Balfe)莫不如是;就算「嫲嫲」茱迪丹芝(Judi Dench)的父親來自英格蘭,也在都柏林長大及求學,母親更是愛爾蘭人。

愛爾蘭獨立後,東北部阿爾斯特省9個郡中的6個,由於新教徒佔多數,於是選擇留在以新教聖公會為國教的英國,統稱為北愛爾蘭,不過其中天主教徒認為選舉權被剝削,也有人想脫英加入愛爾蘭。後來1960年代爆發民權運動,逐漸由和平示威演變成暴力衝突,甚至出現武裝組織,30年間不時有流血衝突;直至1998年簽訂《受難日協議》,同意讓北愛留在英國,直到當地民衆以公投決定脫英為止,並賦予當地很大的自治權,暴力衝突才平息。

《貝爾法斯特》只是一齣電影,從孩童的目光看一個動盪時代,並非分析政治,北愛問題也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有興趣深入研究,看書就好。然而片中當發生暴亂,媽媽和Buddy被Billy挾持為人質,爸爸救走他們後,一家人終決定離開貝爾法斯特。當他們踏上巴士的一刻,目送兒孫離去的嫲嫲已是寡婦,低語「不要回頭」。當她關上家門,字幕冒出「給留下的人、給離開的人,以及所有曾迷失者」。對於近兩三年香港所發生的一切,看到此應該無限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