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一九五○年代的紐約上西區，兩幫「古惑仔」為爭地盤互相廝殺，一方的頭目卻戀上對家首領的妹妹……似曾相識，帶着羅密歐與茱麗葉的影子。兩大家族換上兩個幫派，The Jets是在美國土生土長的波蘭移民後代，敵對的The Sharks是從波多黎各到紐約實現美國夢的年輕人。
《夢斷城西》（West Side Story）以大都會的移民衝突詮釋莎翁筆下的愛與恨，新演員班底去年開始巡迴德國、意大利、瑞士演出，歐洲國家的觀眾對兩派的水火不容，應該不會陌生。蘇黎世劇場Theatre 11 Zürich的冬天，外面飄白雪，舞台卻是熾熱的火紅，夏天的故事，在這裏上演似乎格格不入。不過看看新聞，瑞士剛公投通過簡化移民第三代入籍，右翼反對聲不絕，世界哪處能獨善其身？
開首一場群舞顯出兩幫人的對敵關係，The Jets頭目Tony，原本嚮往新生活無心戀戰，因好友極力相勸，參加與敵人碰頭的舞會，一如羅密歐的命運，愛上The Sharks首領Bernardo的妹妹Maria，一波又一波的憤怒、憎恨、死亡，造成無可挽回的悲劇。
然而，這部音樂劇跟《羅密歐與茱麗葉》的結局並不相同，賦予兩部作品不同的力量。一夜演出之後，駐團導演Eric Rolland翌日下午在室內溫暖的觀眾席受訪，他說，故事留下了希望的註腳。「它的結局並不圓滿，卻振奮人心。人們不會沮喪地離開劇院，而是覺得能把所經歷的帶到現實世界。」
多種歌舞 精彩說夢
《夢斷城西》一九五七年踏上百老匯舞台，此後又兩度在百老匯上演。舞蹈包含芭蕾、爵士舞、拉丁舞元素，今次演出由劇作原創者之一、舞蹈大師Jerome Robbins的學生Joey McKneely擔任導演並重新創作。音樂總監Donald Chan有參與達三千場《夢斷城西》演出的經驗，他說作品結合了爵士樂、古典音樂、拉丁美洲音樂多種風格，每次指揮都遇上不一樣的狀况，因此他從未生厭。
多種音樂與舞蹈形式，只為說夢。波多黎各一眾女孩在天台歌頌美國夢，唱出名曲America，飾演女主角好友Anita的Keely Beirne穿上桃紅短裙，舞步充滿力度，散發性感與活潑的氣質。她所代表的，是外來者在紐約展開新生活的盼望。火熱爭鬥之間，又有唯美一節：兩個幫派的男女全部穿上白衣共舞芭蕾，飾演男主角Tony的Kevin Hack說：「我在台上看到每個角色的眼中，各自投射出他們心目中的美好，人人感受不同，全部沉浸其中，但這個夢最終變成了噩夢。」純白景象抹上了血紅，眾人又回到現實。
Keely與飾演女主角Maria的Jenna Burns在劇中是來自波多黎各的女孩，帶濃濃西班牙語口音，兩名演員受訪時一開口，卻說着清晰的美式英語，同在美國出生的兩人，台上滿口「鄉音」都靠訓練而來。Keely說曾在大學修讀語言，Jenna曾參與《夢斷城西》在美國佛羅里達州劇場的演出，受導師指導，綵排後甚至會收到導師細心的電郵，「提醒我說某個字時，別忘了要發e音」，笑言有時習慣成自然，在日常說話也不為意帶些口音。
愛恨拉扯 歧視深植
波多黎各曾經是西班牙的殖民地，一八九八年美西戰爭後被美國佔領，成為自治邦，多次舉辦公投是否併作美國的第五十一個州，今年六月又將投票。波多黎各人一九一七年取得美國公民地位，二十世紀初當地出現經濟衰退，二戰結束後，大批當地人湧到美國，紐約的波多黎各人一九四五年有一萬三千，一九四六年飈升超過五萬。膚色不同、語言不通，令他們在白人社會受歧視，難獲高薪工作，經常被街頭幫派襲擊。
莎劇中愛人在華麗露台上下互訴愛意的經典一幕，變成在生鏽鐵架搭成的貧民區發生。演女主角的Jenna住在紐約，感到十分熟悉，「我的住處也有這樣的防火梯」。他們在鐵架走上走落，看似穩固，但記者試走一遍，樓梯有點陡窄，腳步其實不易穩住，相信演員有練出一番功力。
劇中幾位二十四五歲的主要演員都沒有見證過上世紀五十年代的美國，演男主角的Kevin在毗鄰紐約的新澤西州長大，他形容自己成長於「充滿愛的社區」，沒感受過族群分化，「我不在意一個人是黑是紫是黃是綠」，「像Tony一樣，認為愛上波多黎各女孩不成問題」。拍檔Jenna則說，移民問題在今日世界仍然普遍，「遺憾分歧總是存在，我們要找到共通之處，找出共同生活的方法」。
高唱美國夢的Anita，願意拋開傷痛，努力成全好友的愛情，耀眼又善解人意，卻淪為敵幫The Jets仇恨之下的犧牲者。全劇愛恨拉扯，Anita不得善果，將恨推到極致。演Anita的Keely母親是巴拿馬裔移民，「我明白人們為了更好的機會來到美國，種族歧視卻深植我們的文化」，寧願角色有個好結果？「The Jets被憎恨冲昏頭腦，只隨心行動，沒有好好思考，我不是說要為他們找藉口，劇情醜陋可怕，但這是實際在社會發生的事。」
「誠實」戳中社會痛處
The Jets互相唱和一段，正戳中社會痛處。他們調侃只視自己為麻煩的警長，道出各自破碎的成長背景，歌詞中扮盡法官、社工的口脗，鹵莽判定頑劣男孩這個是「瘋子」，那個「有病」，唱到最後，「The trouble is he's growing」，自生自滅的一群少年乾脆說，不長大就好了。
駐團導演Eric說，這是一部「誠實」的作品，「不會相安無事一直到尾。即使有所失去，經歷痛苦，我們仍能試着有所選擇。事情朝醜惡的方向發展，是準確描述了憎恨和恐懼，將演變成醜惡的悲劇。並不賞心悅目，卻很坦誠」。
沒有華麗的服裝及舞台，表演焦點集中在舞蹈、音樂、戲劇的融合。一套經典加入現代元素，成就另一套經典，那麼又可以將昔日紐約換成二十一世紀的倫敦、上海、香港嗎？
Eric答道：「我想沒有那樣的需要，簡單的布景讓人聯想到一九五○年代的美國，但沒有過分突顯時代背景，我們盡量開放台上的世界讓觀眾想像，住在黑人社區、面對歐洲難民危機的人也會產生共鳴，如果團隊加入太多自己的想法，反而限制了觀眾的想像空間。」
談到巡迴演出即將來到香港，Eric說，希望作品能與世界各地的觀眾對話，「我們都會沉溺於愛情，愛上讓我們的生命變得複雜的人；曾經偏執，處身衝突，經受權力的專制獨裁，就像劇中的警察如何對待街頭流氓。我們亦會憤怒，學會如何面對憤怒。這些主題對每個人來說都很重要」。
■《夢斷城西》香港公演
日期：5月18日至6月4日
地點：香港演藝學院歌劇院
票價：$445至$1195
查詢：www.lunchbox-production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