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英殖時代結束二十年，香港與英國的關係，仍然曖昧。當城裏的人想逃出去，英國成為香港人其中一個憧憬之地。藝術家李君兒的新攝影集《半移民》，捕捉居英港人的生活細節，這群年輕屋主「二十出頭，三十未立」，處於等待取得居英權的過程。「一半一半，唔上唔落，唔嗲唔吊」，是李君兒對居所的觀察，她說，這亦是屋主的心態。
杯麵‧路姆西‧撐到底
一九九一年出生的李君兒從中大商學院畢業後，工作幾年，去年前往英國牛津大學修讀藝術。一次休假到友人家中暫住，讓她有機會細望香港人在英國的家，並展開拍攝計劃。她走訪十名屋主，他們與她年紀相若，但態度相反：「他們從出生起在香港住了十四至二十年，但去到英國之後，便不想回來。這與我本身的情感不同，我去了那邊讀書，常會思鄉，亦打算回港發展。」
李君兒用鏡頭與朋友們對話，她疑問：「究竟他們是否如自己口中所講，可以擺脫香港、本土情懷，變成別處的公民？」作品猶如偵探遊戲，藏着香港人才懂得解的謎：廚櫃一角放的杯麵，行李箱旁的電飯煲……她更在兩人的住處不約而同尋得一隻「路姆西」玩偶，曾在二○一三年香港民怨沸騰之時被搶購，還有寫着「撐到底」的袋子，她認得，那是為雨傘運動設計的。
她說：「半移民是他們的心態，有去向未明的感覺，雖然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會跟我說不回港了，會留在那邊，談下去卻說其實唔知㗎，可能會回來。」
他說：「我也許像在九龍塘站轉車，站着看路線圖的人吧。」李肇培高考之後到英國，明年將獲居英權，其中一幀見到「路姆西」的照片，是他的書架。
香港人唔認得香港地圖
劍橋大學經濟學碩士畢業後工作數年，李肇培的書架最下層是大本經濟學書籍，上層英文書外放着黃碧雲、董啟章的小說，學者呂大樂的《香港模式：從現在式到過去式》，還有一本《傘聚》。李肇培說，留英是順理成章，「在這邊又不是很不開心」，「如果真係有日返香港……唔知呢，唔捨得啩，想去一個講廣東話的地方啩」。
他為攝影集寫了一篇序言，提到在英國搬家好幾次，一開始住在學生宿舍，看新加坡人、葡萄牙人掛國旗，之後他回港時，在書展碰巧經過地政總署的攤位，便買下香港全境地圖，掛在英國的家。他自覺這與身分認同總有關係，但其實當時只是「看見朋友這樣掛，我又掛一下」。他笑：「香港朋友來訪，說起前陣子去了巴黎，竟然想在那幅地圖上找巴黎，香港人看見香港地圖都不認得！」
李肇培對香港的事，有些感覺抽離，有些無法捨棄。他記得，二○一四年和二○一六年，香港幾件大事都在深夜發生，英國時間他剛下班，反而「追得貼些」。戴耀廷宣布「佔中」，他沒有忘記，戴站在綠色的台上。說到何以為「家」，李肇培只引王家衛電影：「周慕雲也是拖個篋就去新加坡了。」
攝影集裏，他的家與其他居英港人的家，照片交錯並置，但相中沒有屋主的身影，李君兒說，「他們之間都有呼應，我想大家分不清有多少個家在裏面，從整體去看」。「半移民」的「唔上唔落」，除了地域，亦指時間。香港有一代人，回歸時不過是小學生，李君兒：「你問我英治政府是怎樣，我想不出來，只記得煙花，他們和我一樣，明明這段記憶很模糊，但又凝聚在英國。香港人和英國，即使回歸了二十年，還是有一種特別的關係。」
■「Quasi-Immigrant 半移民」 攝影展
日期：8月27日至9月2日
地點：中環史丹頓街35號
文：玲子
圖：brownie publishing、受訪者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