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生活﹕強風暴雨 未來再勁都有 香港準備好未

文章日期:2017年09月03日

【明報專訊】「天鴿」飛走了,颱風接踵而至,天文台前台長林超英說,香港避過「天鴿」一劫是幸運,但我們「不可能永遠幸運」。極端天氣來臨,眼看風暴蹂躪澳門、美國得州,香港到底有沒有做好準備?還是無視大自然警告,坐以待斃?

斷水斷電,斷城市的生命線

天氣怪異,讓人措手不及,土力工程處前處長陳健碩說,香港人口密集,「一定要提高城市的生命線」,水、電、交通一旦中斷,全城癱瘓。陳健碩認為香港供電、供水「水準不錯」,供電系統可靠度達99.999%,「供水一樣,水塘的儲水量不太夠我們用,但有東江水,水源絕對不缺乏,然而東江水的水源也與氣候有關,長遠還是要增加水的源頭,如海水化淡,或其他的水源,這些生命線一定要處理得好,抵禦天災的能力就會強。」

水淹大澳、鯉魚門,如何抵擋更強風浪?

陳健碩指出,香港早期發展的區域,大澳、鯉魚門、西環,或吐露港一些小村落,沒有建得很高,「大澳以前是做鹽田,希望海水可灌入,曬乾做鹽」,為防水浸,土木工程拓展署在大澳一涌興建長220米、高度在海圖基準面(海平面高度的參考基準)3.446米的河堤,但天鴿吹襲時,大澳最高水位曾達海圖基準面3.7米。

陳健碩認為因應極端天氣,各項防洪防風工程標準都應與時並進,不過亦要考慮多方面的問題,「不是提升海堤就一了百了」,「有居民反映,(海堤)提升可能衰過唔提升,水進了村,水退時會流走,但提升海堤後,卻把水困住了,另外海堤升得太高亦影響漁民出出入入」。

鯉魚門的民居、店舖亦在風暴中遭殃,香港大學地理系講座教授詹志勇說,「鯉魚門不應該住人的地方建了村,政府難道把人趕走?」及時疏散是解決方法之一,「另一個辦法是興建公共設施如海堤頂住,如果興建成本太高,最後辦法可能就是把人搬走。那些地方不會浪費,香港需要公園,公園被浸,破壞不及民居或商店慘重」。

至於市區水浸,陳健碩提到政府在大坑東、跑馬地和上環都興建了蓄水池,「大坑東和跑馬地是將上游的水入缸,待停雨再泵出海,上環是將倒灌的海水入缸,就不會冲入中上環一帶」。另外港島半山地底亦建造了深層隧道,「沿途截下山坑水,如太平山落的雨,水會進入這條深層隧道,排出華富邨,也控制到水患。九龍也有三條類似的隧道,在荃灣、荔枝角、九龍東」。他建議「這些工程要不停做」,不過「香港真係幾大掣肘,因為土地始終少,物色適當的地方不容易」,「你想像一下,杏花邨的停車場改做永久儲水缸,通唔通呢?業主肯唔肯畀你咁做?」

颶風「哈維」吹襲美國得州造成洪災,休斯頓是重災區,有評論指這是當地為發展犧牲濕地的惡果。詹志勇分析,休斯頓與香港都市化的情况不同,「我們是高密度、高空發展,休斯頓都市化佔有的地面空間很驚人,如果沒有做相對充足的排水設施,就會水浸。」

在香港,水浸不會禍及高樓,「但水浸對地面的破壞也很厲害,不可以說因為我們向高空發展,損失便少些」。他指出香港市區植被不夠,便用工程方法應付大水,「我們的優勢是政府金錢比較充裕,能用幾十億甚至上百億建排洪設施」。

詹志勇坦言﹕「考慮設施足夠應付五十年一遇的大水,還是可擋百年一遇的大水時,後者成本會較高,社會、政府要決策。有些社區唔捨得,或想把錢用作其他用途,無可厚非,但要接受風險。」他認為若要發展海岸地區,「低窪地區填的時候,寧願成本高一點,也要填得高一些」,「想當年填海,沙田、大埔都特意填高些,目的就是想避免非常情况,可能好多年先嚟一次,但一次的破壞力就相當驚人,這些投資是值得的」。

植樹輕率 要靚唔要命

中華樹藝師公會會長歐永森﹕「香港的樹木別說十號風球,一有風過,都呢度冧嗰度冧,在西方城市、新加坡、日本都好少出現」。他認為,「香港種樹純粹是政府要景觀綠化,沒考慮防風、降溫等生態作用,或因應市民或地產商要求,要開花、要靚,種一吹就斷的樹種,像洋紫荊、鳳凰木那類」。

柴灣一棵大樹因颱風倒下,令公眾「驚歎」原來可以「盆種榕樹」,歐永森無奈失笑,「這是歷史遺留落來的問題,設計的人要負責任」,但未來如果風暴更大,樹木設計失誤對人身安全的威脅更是非同小可,他倡議樹木設計者需負專業責任﹕「建築師、工程師都要對樓宇結構、大橋結構負幾十年的專業責任,為何設計樹木的景觀設計師只負責工程的保固期,一兩年後便丟下爛攤子由保養者承受?如果政府願意在合同上要求,任何設計樹木的人,設計師又好,樹藝師又好,乜師都好,要負上樹木生長期的責任,如五十年,你估佢仲敢唔敢亂設計?設計者怕被釘牌,自然會諗計,考慮卜卜脆的品種易吹斷,就不會畫落圖。治根治本,這是最好的方法。」

本地農夫、老農田有機農場創辦人葉子盛近日走過尖沙嘴,看見樹塌得很厲害,他解釋,在近海邊的地方建築物多,會造成風洞效應(wind tunnel effect,風穿過樓宇等阻礙物之間,風勢會增強)或亂流(風遇阻擋亂轉,令植物不易抵擋),「令樹首當其衝被摧毁」。

葉子盛在網上分享設計防風林保護農田的心得,樹幹、樹葉擺動可消弭風力,他說政府以往在大浪西灣、浪茄灣的海邊村落亦會種植大片木麻黃,令後面民居不會受強風太大衝擊。不過防風林無法保護高樓林立的市區,葉子盛認為現時城市綠化是一套景觀系統而非禦風系統,但他讚賞上世紀五十至七十年代,香港樹木設計重功能性,現在外國亦有不少以植物應對城市危機的研究,香港這方面顯得落後。

極端天氣,還有熱死人……

「人哋個城市愈來愈涼,我哋就愈來愈熱,這叫背道而馳。」地理系教授詹志勇說除了颱風災害,我們還要當心高溫。健康的城市,日間吸熱,夜間散熱,天文台定義晚間溫度攝氏28度或以上是「熱夜」,香港熱夜卻愈來愈多,「也就是說我們的城市熱島效應已去到相當嚴峻的地步」,天文台更曾預測,世紀末每年將有149個熱夜。

詹志勇說「綠化是為城市降溫很經濟的方法」,「太陽照射路面或建築物,愈曬愈熱,但曬落草地不會熱,因為草地或樹木會蒸發或蒸騰,將水變成水氣,水氣在過程中吸走大量熱能」。他以倫敦、紐約、東京為範例,「大城市在努力應付氣候轉變,增加綠地面積」,香港卻將真草換成人造草,「夏天攝氏30多度的氣溫,人造草面氣溫可熱到將近70度」。公園的硬地比草地多,他計算香港市區約3%是空地,大概一半(1.5%)是綠地,以人口730多萬來算,每人分得1.5平方米綠地,比一張單人牀還小。

鄰近香港的台北,重建舊區時運用「地積比率轉移方法」,將一部分發展潛力移到別的地區,騰出空間建公園,「香港都有舊市區,灣仔、觀塘、紅磡、土瓜灣,也嚴重缺乏綠化空間」,「但香港第一地貴,二是視乎政府是否願意做,要同地主講數,在別處還他一塊地發展。但難不等於做不到,很多城市都做到,為什麼香港做不到?」

妙計當然不止一個,德國柏林所設的「生境面積指數」(Biotope Area Factor)被公認是個聰明的做法,住宅區、商業區、學校等設施各有一定的生境面積指數標準,由建築物的開發者想方法配合,能否滲水會影響計分,硬地低分些,連接地下土壤的植被最高分。詹志勇還提到德國有「排雨水費」(stormwater fee),「如果平台、天台是硬地,便會按硬地面積收錢,因為水不能滲入地下的話,政府要建排洪渠排走雨水」,政策在德國及美國很多城市都有實行。這些方法引起世界各地討論,研究能否仿效,「香港不理生態與環境的價值和功能,留在低層次的做法,而外國正採用現代化、科學化、高層次的做法。我們可以學習,亞洲裏新加坡就學了,香港始終沒有學,在別人眼中就比較低檔」。

最慳水慳力的方法

陳健碩雖叫大家可以安心,香港維持城市生命線的「技術標準非常高」,不過他告誡「我們現在常與溫黛比較,但溫黛未必係最勁,可能有更勁的未出現,不可處之泰然」。工程由商討到動工需時,他認為緊急處理系統也要同步改進,而最慳水慳力的,還是提高公民教育﹕「市民本身要有警覺性,加強防災意識的公民教育很重要。日本做得好好,因為當地天災特別多,火山爆發、地震、颱風,乜都有佢份,所以日本人防災意識非常好。」宏觀而言,國與國、政府與個人聯手減排,自是應對極端天氣的最基本方法。退出《巴黎協定》的美國,還望回頭是岸。

文﹕曾曉玲

圖﹕李紹昌、郭慶輝、蘇智鑫、資料圖片

編輯﹕曾祥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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