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路，總是彎彎曲曲。我只能一步步老老實實低着頭行。」《回憶備份》獨白說道。
本地免費電視台ViuTV最近推出新節目，拍攝與六位認知障礙患者的訪談，再把往事拍成戲劇，半真半假交織呈現。原來節目並非戲劇組負責，而是「踩過界」製作，反映內部自由風氣。開台一年半，評論員指ViuTV注重本港議題，風格成形。究竟，闖出一條怎樣的路？
桌面凌亂，燈光昏暗，牆上貼有「準時收工」揮春，劇目監製及導演何國敏問：「是不是太亂了？」沒有，這裏符合對製作人及剪片房的合理構想。
「不時在臉書會見到尋人帖，好多認知障礙症的老人走失了。我們偶爾看到一副高科技眼鏡，有自動辨識功能，當有人行過來，鏡片就會顯示基本資料，令患者安心好多。」眼鏡仍處於概念階段，何國敏決定取其靈感，訪問認知障礙症患者，當是「資料庫」。節目以劇情式紀錄片製作，找來兩位年輕演員柯煒林及郭爾君演出往事。
何國敏與編劇張麗思發了多個邀請到本地長者護理機構，今年一月頭開始與患者見面。她們在聊天中蒐集合適素材，其間還要應付其他工作，斷斷續續到六月才開拍。
何國敏指不時聽到眼濕濕：「有一位伯伯是個廚師，他和太太都患了認知障礙，太太到後期難以進食。伯伯常常望實太太用餐，擔心她吃不飽，太太反而好大壓力。社工唯有把他們分開，不能同桌吃飯，太太才吃得舒服一點。」
她指那位太太於兩年前過身了，八十六歲的伯伯獨自接受訪問，不斷談及兩人的美好回憶，為一百分暖男：「他連一些極細緻的事情都說得出，如第一眼遇到太太，她穿什麼衣服、髮型如何等。說着，我們問他太太叫什麼名字，他講不到……我立即爆眼淚，你可以想像到他幾努力，但就講不到。」
「撥個輪」考起年輕演員
除了拿揑訪談，戲劇方面要「回到過去」並不輕易。不少故事發生於上世紀四五十年代，ViuTV並沒有大型廠棚建復古小街，因此攝製隊到台南及海南海口一個影城取景，共用兩個多月完成拍攝。整個隊伍約有十二人，有時連男主角都要幫手打燈。
張麗思指天天趕戲，唯望做到一絲不苟：「有一場戲叫男角『撥個輪』（用舊式電話），他不自覺由九號開始撥。全場只有我和燈光師知道，六十年代的電話號碼，三字頭代表九龍，五字頭代表港島，零字頭代表新界。班底太年輕，我要化身『偽歷史學家』，捉得緊一點！」不禁令人想起早兩個月播放劇目《詭探》，有指劇組務求連戲，連香煙燒到幾分長都度好。
有趣的是，何國敏和張麗思非屬節目組，而是宣傳部。去年她們已「踩過界」編導劇目Kai Pop及文青女神袁澧林主演的WEIU，反應不俗。何國敏解釋：「這裏好自由，公司讓我們試下交建議書，如果概念好，就會放手畀去做。我以前曾於無綫電視工作，當時人手多，分配好齊整，乃截然不同的架構。」
彈性架構 新人出頭
由於在宣傳部不時涉及拍攝及剪片工作，以及製作圖像表達數據，早已摸慣摸熟。因此何國敏更身兼剪接，埋首電腦軟件大戰幾萬回。
不同部門着眼點各異，有利擦出火花，張麗思解釋：「以第二集〈盲龜浮木〉為例，故事講述主角福記年少時天天行幾小時，到西貢墟買賣，當時山路危險，因此我們開首做了一段『路是人行出來』的引子，直接帶個信息出來，有點似我們平時做的宣傳片，便試下用不同手法開頭。」
資源不多，加上公司急於創意點子，衍生「踩過界」製作模式，香港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講師梁麗娟指出：「大台『監製文化』好強，架構彈性有助年輕員工發揮，可是亦要小心創作失衡。」
她補充，劇情式紀錄片本身難處理，更要關顧觀眾投入程度：「上兩代人經歷日佔、抵壘政策是豐富的香港史實題材。可是對我們或年輕一輩，根本沒有經歷過。製作團隊可以加多些補充資料，例如研究下以前交通幾不發達，有什麼路線巴士，車資幾多，因而要行山。將個時代重構出來，就不止是老人家私人故事，觀眾更加感到有收看的意義。」
娛樂包裝 沉重議題
文化評論人梁慧思則指出，ViuTV似乎找到平衡資訊及娛樂的路向，即所謂Infotainment」：「這種反映香港特色的題材並不新穎。港台做過不少類似節目，當中包括此等劇情式紀錄片手法，但總是太重說教成分，令觀眾忽視，成為滄海遺珠。TVB亦有這些節目，但或許主事人總覺得會沒有收視，只放到晚上七點檔次，或索性在J2播出。ViuTV主打娛樂味，將較沉重的議題，置入娛樂包裝的節目，就更易入口，亦更吸引他們目標的年輕觀眾群。」
打破「金碧輝煌」定律
梁麗娟認為ViuTV特別注重畫面元素，以創立鮮明風格：「他們一向擅長用電影感，視聽元素都是一種娛樂，吸引人看。」《回》第一集以街市小販「籠中雞的視覺」拍攝，增加喜感；第二集加入戴日本狐狸面具的「山童」以及蜈蚣畫面，營造懸疑及鬼怪氣氛。
ViuTV主打實景拍攝，綜觀《回憶備份》，和「瑪嘉烈與大衛系列」的《綠豆》、《前度》，以及最新由陳奕迅主演的《短暫的婚姻》，畫面用色都調到很淡，為近年流行的風格。梁麗娟指出：「在藝術效果上可以針對年輕人或某群觀眾，但困難的是，大部分觀眾對那些畫面未必好習慣。香港社會喜歡看金碧輝煌，或是多年養成的視覺習慣。」
梁慧思認為ViuTV肯面向香港，或能引起良性競爭：「看得出ViuTV用心關注被忽略的本地問題，例如與視障人士去旅遊的《暗中旅行》；少數族裔尋根的《兩面不是人》；香港人在外地的《我是地球人》等。但希望TVB及奇妙電視能夠跟上，做得更多，因為這些節目製作費未必要多，但做的一定要是有心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