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迪龍 從飛船走進人間 學習與人溝通 打破自閉框框

文章日期:2017年10月18日

【明報專訊】在數不盡的銀河系中,有一艘飛船叫「企業號」,船上有兩位出色的二副,一位是地球人和火神星人混血兒冼樸,另一位是插了人工情感晶片的機械人Data。二人都以理性洞悉世界。有人話,自閉症人士就像Data,甘迪龍卻認為自己是冼樸,堅持理性思考卻帶着淡淡情感。甘甘,80後,中文系哲學碩士,曾因為自閉傾向而不能跟人正常溝通,不懂望人不懂人類眉頭眼額,但他堅持永不退縮,以理性態度學習謙卑和寬容,打破自閉的框框。

自閉症人士有一個頗美麗的外號,叫「星星的孩子」。但甘迪龍說,他自己會忘掉高功能自閉症的名詞框框,不想被定義定型為什麼人類,他只希望學習溝通,追尋更美好的生活。

這一次的故事,是高功能自閉傾向人士和讀者的溝通,這次的自閉傾向人士,再不是盯着你對鞋,或拿着地圖搭巴士,而是在自閉譜系中極少被傳媒報道的IQ和能力如普通人的高功能自閉傾向人士。

高功能自閉IQ70以上 社交能力弱

冼樸隊長的老友甘甘,今天離開自己駕駛的飛船,走進人類中間,冷靜略帶微笑的跟我們談自己和自閉傾向,甘甘說:「自閉症的人,神經系統的連結與人不同,一般是社交能力弱,因為光譜好闊,分為低功能和高功能,用量度IQ工具,高功能在IQ70以上,不過,傳媒一直集中講低功能自閉症人士,令大眾都以為自閉症的人就是整天躲起來數巴士,要父母照顧。低功能除了有一般自閉症症狀外,其智力發育較低,以至自理及生活能力也出現問題,高功能是智商70以上,智力和普通人一樣,但溝通能力弱,社交能力低,也很固執,我在A仔(Autism自閉症的英文名)群組中,已是隨和的了。」和甘甘聊天,他仍會徹徹底底的告訴你一件事的正確資料,他說不愛和人鬧交,但坦言時常討論事情看法和資料時,與人撐。

電影中高智力學習人類情感的機械人Data,有次跟大伙兒在一艘遊船上,見一船員不小心跌下水,全船爆笑,原來這叫作好笑,於是,撲通一聲,他一手把船長掃下水,船員瞪目,船長爬上水時怒目而視,但Data呢?他不明白為何同一個動作,他人做,人家笑,他去做,人家嬲?或許,這就是A仔的困局。

甘甘卻覺得自己不是Data,他是冼樸。在銀河系的企業號飛船上,冼樸堅持自己沒有情感,只有理性:「但實際上他有情緒,但他控制着自己的情感,以理性處理事情。 」甘甘說:「我似冼樸,我也有克制情感,我要學習如何在生氣和有情緒時,處事公平和誠實。只是我們的情感來得不強烈,很是平淡。」大學畢業後,甘甘曾任漂流教師(合約教師),然而,那段時間他無法看懂人的眉頭眼額,洞悉學生的感受。

那時的他,跟人溝通時不看人,教書時,也不望着學生,那望什麼呢?「望住本書,這樣教書,沒有理解學生的需要,沒有互動。 」這樣教書,當然是大有問題,更像機械人啊!於是他跑去找書看,找尋自己的問題,發現自己和自閉症人士譜系很相似,但亦有不同,後來在網上討論區,認識一些高功能的自閉症人士,慢慢更了解自己,也開始為自己解決問題。

學習與人眼神交流 看書懂觀人術

放下教書工作,過去十年,他一直努力學習如何望着一個人談話,看書學習觀人術,什麼表示焦慮,什麼表示好感:「我沒有本能去解讀你的臉容,好像如今我當導遊,客人說,甘甘你都好老實噃!我答係。其實究竟這話是單單打打,還是善意?很多溝通技巧,我們因欠缺社交的本能,這都是要慢慢和用心學的。」

他說,有些A仔會選擇不和人溝通的工作,或者一個人整天對着資料,但他卻選擇了當導演,一份人事複雜而又可以享受自由的工作:「生活就是一個實驗場,你若因着自己溝通薄弱,就放棄與人溝通的機會,你就永遠學不到什麼是溝通,你要首先放低自我,我們不是和自己競爭,我們是同人賽跑,我們始終生活在社會,不可以幾個A仔朋友一起就算,我也固執,但他們比我更固執。」

不喜歡定義自己 在挫敗中學習

自閉傾向人士的世界,不少都沒有太大喜怒哀樂,一切都是淡淡的。中學時代的甘甘極度沉迷中文和歷史,「我遇到幾個好老師,可說是我的啟蒙老師,引領我朝着這個方向走,我中學成績很多A,順利入讀大學中文系,但我認為過度沉迷仍是不好,除非你做研究工作,不然你要走出來。」

「我小學時已感到自己和別人不同,溝通很弱,不和別人玩,愛自己同自己玩,但我不會感到悶,好像現在我愛彈琵琶,我可以練習同一曲,數小時都不會悶。但父母是基層人士,生仔女是養兒防老,從來沒意識到我的問題。」整個訪問,確是,沒見甘甘大笑或談得興致勃勃,只有語態清晰,一板一眼,有時還收起微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不友善,今天他放鬆地與記者有眼神交流的聊天,得來不易。他說:「只要你願意踏出第一步!溝通的一些東西,是可以慢慢學習的。」

我們會語重心長給別人忠告,但甘甘只會平淡而理性給年輕人忠告:「作為邊緣人是很疑惑的,人一定要好學,找資料看,找人分享,但要找對人,不要給人耍,有人叫你去祈禱,交給上帝,有人叫你以正能量,什麼看到自己的半杯水。 找合適的機構和社工幫你。若果你已是中年人,半生都不如意,但又不是能力差過人,生活卻有存在不能理解對方感受的問題,那你要踏出第一步。」

「其實我不喜歡定義自己是什麼症,這樣定義了,就以為自己天生是固執的,自己天生是孤單的,就不會打開學習不固執,學習不孤單的態度,我反而一直在挫敗中,修正自己,成為一個謙卑和寬容的人。」甘甘的女兒去年出生,好爸爸不出差時,都在照顧女兒和遊戲。「我和太太都很癡BB。」

別人登山大叫 甘甘卻很安靜

2013年甘甘當導遊時,因為客人一個小投訴,他分不清事件其實很輕,他以為是很嚴重,就離開工作,帶着自己的單車,一個人踏上川藏公路二十多天的旅程,路上崎嶇,高原高高低低,有時在四千米高原踩下三千米高原,接着又另一個高峰,路上遇到的單車人到達後都會興奮不已,有些會向着山裏狂喜大叫,只有甘甘很安靜,一切都只如冼樸隊長的理性,計時速和腳程,有沒有按時到達目的地,雖然如此,但甘甘享受孤獨和冒險,在旅行回來後,他重拾工作,至今沒被投訴過。

發現自己生命出了問題,甘甘說,只要踏出第一步,是會找到方向:「以前的我,曾經像一條船在大海中,茫茫大海,好像見到一隻鳥,好像應駛往那裏,又好像不是。但現在我找到自己的方向。」

■Profile

甘迪龍

香港電台廣播節目《星球人有話兒》的主持之一(《星》由自閉傾向人士製作及主持節目,共13集,剛播放完畢,節目可在港台網站ptc.rthk.hk或流動程式RTHK Mine重溫)。中文系哲學碩士畢業, 可被界定為高功能自閉傾向人士(智商70或以上以及表達能力沒大問題)。他自小溝通力弱,自己跟自己玩,很固執但感受淺,無大笑無大叫,透過自閉症人士討論群組和專書,發現自己跟高功能自閉症譜系障礙人士相似。大學畢業後曾任漂流教師(合約教師)、保安及木工,現為兼職導遊。甘甘從不想把自己困在自閉症的定義中,框定自己就是固執不可改變,他希望不斷學習謙虛及寬容。和太太都愛湊BB,女孩現在一歲。

文﹕一心

圖﹕黃志東、受訪者提供

編輯:陳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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