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詩,是歌,也是舞 回憶是貓

文章日期:2017年11月17日

【明報專訊】CATS首演於一九八一年,一個演了超過三十五年的戲,不嫌老舊?至少我從來不知道,歌名Memory,收錄在我第一盒自資購買的卡式原聲錄音帶的老歌,原來出處在此。

這是個不方便的回憶。

為什麼不是David Bowie或是聽上去更帥氣的其他?那時候香港電視仍會播放歐西流行曲,Barry Manilow也不差吧,渾圓悅耳,算是一道不錯的基準線,雖然那時候其實還不懂他在唱什麼。

竟還記得那份躲起來孤獨聽的心情:It was beautiful then。

八十年代,it was beautiful then,人們不也時常如此追憶麼?

不過,今日如果我們談回憶或記憶,可以談得很複雜,譬如不久前上畫的《銀翼殺手2049》,你怎麼知道你的記憶是真定假,有多少是自己揑造,有多少是真實?但循這進路延伸可能會扯太遠,CATS的改編原著藍本倒很簡單,一九三九年出版的Old Possum's Book of Practical Cats是一部童詩集,大文豪艾略特(T.S. Eliot)為他的四歲教子而寫,行文滿有童趣,異想天開,譬如模仿孩童腔喊貓兒們叫Jellicle Cats(意即Dear Little Cats),小狗們是Pollicle Dogs(即Poor Little Dogs)。大文豪怕且是個貓奴,有人討厭狗但很少聽說討厭貓,貓老了也不會失寵。貓性千奇百變,有愛嗲人與不愛嗲人和愛撒野的貓,有年老吟噆貓和蠱惑竊匪貓,有神秘貓也有好奇扮嘢貓,又有大班貓老爺貓和戲子貓。貓的名字就是貓的個性,改名更是正經事,值得用一首詩去說明,詩名就是The Naming of Cats。

穿梭垃圾堆載歌載舞

詩集是一堆貓肖像,沒有故事,記者團獲邀到丹麥哥本哈根觀看巡演,記者用不到一程短途機的時間把詩集讀完,才發現音樂劇多出一個女主角,就是主唱Memory的Grizabella,官方中譯美艷貓。主題曲那麼動聽,由來卻在訴說她的美艷不再,又得不到同伴的友誼,月下自憐,慘慘戚戚。她原是出自艾略特另一首名為《風夜狂想曲》(Rhapsody on a Windy Night)的詩作,由於實在太傷感,詩人最後打消把詩收入Old Possum的念頭。詩中一句句影像碎片,映照一幕幕現代城市的污穢和骯髒生活,午夜街燈下散步,月亮忘記了,她卻想起來,但一點也不浪漫,還有不好聞的味道,Andrew Lloyd Webber把她寫進《貓》,穿梭於巨型垃圾場中載歌載舞的眾貓兒,一身灰沉的過氣美人,顧影自憐地唱。

老貓 挫敗卻有愛

眾貓在一年一度的舞會上,向長老級的老爺貓施展渾身解數,唱述自己的故事,獲選中的貓,可以得到重生。毋用賣關子,連場歌舞過後,老爺貓將機會賜給了女主角。這下子一個老劇新看的人會有什麼感悟?世道厭老,尤其無法自助自立到底的老人,感覺就是《貓》對老去的人滿有憐愛的,老了總是嘮嘮叨叨今時不同往日,但沒被嫌棄;扮演大老貓Gus的Tony McGill說,Gus很能代表一般老人,有一點愁緒,不用工作不用養家連動力也失去,但當想起自己年輕時就有生氣,「這樣的老人仍然可愛……他們並不是難纏,只是有時胡思亂想,感到挫敗,有時就拿身邊人出氣,但他們之間仍然有愛」。台上他不時雙眼無神直直盯看遠方,身體鬆垮垮手震震的,但Gus終究是從維多利亞時代活過來的啊,既往一概從嚴認真也賣力,於是McGill也着力咬字清楚,還要有中氣。

俊朗貓 是貓王也是大衛寶兒

除了幾隻老貓其他都是小貓,《貓》的音樂時而平和時而抓狂,似貓就要難以捉摸,無時停是硬道理。不同貓性透過不同音樂類型表達呈現,譬如「俊朗貓」Rum Tum Tugger,唱造很有貓王(真名皮禮士利)影子,扮演他的John Brannoch,卸下貓面具後一頭啡金曲髮,他說傳統裏的Rum Tum Tugger就是依着貓王來寫的。曾經一度試過改成rap版,後來改回搖滾,到他來演,加入了自己心愛的大衛寶兒。隨時代演進劇本也有過一些其他的更新,音樂風潮以外,三年前一隻本來唱歌劇的貓由另一隻演莎劇的取代,理由並非歌劇已經知音太少,而是因為簇擁在側的暹羅貓群有種族歧視之嫌。

美艷貓 回憶是她的禱告

第一個扮演Grizabella主唱Memory的是Elaine Paige,YouTube裏的演繹真也帶點怨婦臭脾氣,歌喉甜美的Joanna Ampil來自菲律賓,台上披着厚甸甸的灰白毛皮,實相是年輕貌美天性開朗,她如此往上追溯Grizabella,「她年輕時心野,知道自己是有魅力的,嚮往外闖,老了,魅力都沒有了,身心俱疲,就想回去,卻得不到貓群接納,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回憶是她的禱告,祈求新生」,演員排練會圍起來討論故事,每個人都得對自己的角色想得很細,每個演出夜她就執著「another night is over」來逼出情緒。「觸碰我吧……」族中唯有最年少的貓咪Jemima向她伸出了手,Joanna相信她是出於好奇,飾演的Grace Swaby則認為,聰明淘氣的Jemima其實是Grizabella過去年輕時候的投射,所以她也唱了一段Memory。

聽說《貓》的觀眾群不少入場就是為了重溫當初的回憶,所以《貓》也是回憶。新的巡演版,據助理音樂總監Mathieu透露,只是為了更緊湊短了一些分鐘,「由一開始《貓》對大家來說每回看都是一樣,這個很重要,他們回來,就想要得到相同的經驗」。最有人性的貓Grizabella,到底是被回憶困鎖,還是只剩下回憶?重生又指向什麼?沒有問到很滿意的答案,就留待觀眾自行領會了。

■《貓》(CATS)

日期:2018年1月6日至2月4日

地點:香港演藝學院歌劇院

網上購票:www.hkticketing.com

文:黎佩芬

圖:Lunchbox Theatrical Productions提供、Alessandro Pina(舞台)

編輯:蔡曉彤

電郵:culture@mingpa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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