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捐嘢，不是叫別人幫你掉垃圾！」遠遠看到一塊木卡板躺着，Kelvin Kwok興奮地衝過去，成功執到寶。
他常常巡視垃圾房，日前正正在此發現大量舊鞋，懷疑是回收團體丟棄不合用的捐贈鞋子，掀起一陣「to 捐 or not to 捐」爭論。
這位九十後青年曾籌辦食物回收組織，畢業後到澳洲讀永續農業，回港後當過新手農夫。
一連串的實驗後，他如何面對每天的綠色交叉點？一起來抉擇吓！
綠色交叉點1 為了環保戒零食
「有一次開會傾功課，我拿了一盒曲奇給組員邊吃邊傾，之後才說『啊盒餅昨晚執的！』」Kelvin大學修讀中大新聞及傳播學系，笑說已忘了組員的反應。其惜食啟悟，原來起源於二○一二年匯豐銀行總行外的「佔領中環」行動：「當時有一位美國人來到香港，他身上一蚊都無，原來他不斷窮遊世界各地，靠的是每晚到大型超級市場執丟棄的食物。不止夠吃，而是可以派街坊！」
從此他認識了Dumpster-diving，即是俗語摷垃圾。
同年，他與一班同學仔自發成立「豐剩」食物回收組織，才發現連鎖超市city'super晚上丟棄一袋袋大黑色膠袋的食物，並拍照放到社交平台，其後多次翻搜，發現丟掉麵包、原隻雞、長腳蟹等，漸漸引起大眾及媒體關注。Kelvin說：「當時有不同任務，我就多負責在婚宴晚宴回收剩食。煮了的剩食較麻煩，酒樓可以提供新膠盒，可是次次拿新都不環保。有時我會先拿器皿去宴會場地，再跟義工一起回收，然後直接派給露宿者。」
杯葛超市便利店
他續說：「由於露宿者或是我家人多數想要飽肚食物，甜品往往被冷待。」噢，原來曲奇是這樣來的。眼見超市、便利店浪費食物情况，他早已展開個人杯葛運動，不再光顧，果然是Bring Your Own Snacks。
可是，如果突然想吃薯片、巧克力如何了？「我在戒零食，吃水果健康點嘛，哈哈！」
除了折墮，本港每天製造三千多公噸廚餘，佔了都市固體廢物四成，嚴重影響環境生態。Kelvin畢業後到澳洲進修Permaculture（永續農業）一年，「想學識自己種，自己食返，不會多出來」。回港後Kelvin曾在上水蕉徑、南丫島租地務農，可是技術未成熟至出售農產品或維持生計，現在於港大社會學系擔任動物保護相關工作。另一方面，由於各項運作及人手問題，豐剩現已解散。不過，他維持摷垃圾習慣，凡見到有用便「救廢一命」。
綠色交叉點2 一屋家具都是二手
「櫃、牀架、雪櫃、風扇、梳化、椅桌，連個鑊鏟都是free來的。」Kelvin介紹剛與朋友合租的元朗村屋，內裏九成物品都是二手。所說的free（Freecycle），簡單即是免費贈送，於facebook有不同群組平台，如執嘢及Oh Yes It's Free，供人隨時上載舊物圖片，找尋有意接收者。其中一個叫「二手家俬/二手電器專區」的群組共有十六萬多成員，幾乎天天更新，大如組合櫃、小如麵包機都有，意在物盡其用。他續指出：「有些群組不許網友免費贈送連鎖店印花給人，因為印花代表鼓吹一連串消費，這不是freecycle的原意。」
環境局早前提出垃圾徵費修訂方案，自行棄置大型垃圾，如牀褥、梳化等每件徵收十一元，預料後年實行。可是連鎖家俬店買張沙發不過幾百元，坐厭坐爛就丟棄，加了稅仍好「抵」，或未能改變棄物潮流。Kelvin續說：「搬來時，牀褥始終買了新的。群組中巧遇合適牀架，又未必跟牀褥，而在垃圾站的牀褥多數都不乾淨，人們好少會用保鮮紙包好等人執吧！唉，所以買過件新好似好易，但不要忽略到最後棄置時的責任。」
綠色交叉點3 捐贈不是騰空置新物
入伙不久，屋中放着一堆木條、木片、牀頭板，原來Kelvin密密收集廢木，準備自製家品，暫時弄了一個鞋架。幾日前，他就在拾到優質舊卡板的垃圾房，翻出一場捐贈爭議。
事緣是前幾天Kelvin回家時經過大樹下東路垃圾房，離奇出現約十袋紅白藍膠袋，一打開，卻是滿滿的鞋子。他在網上發帖，說聯想到慈善機構發起回收鞋子並捐贈到非洲的活動，引來激烈討論。他並沒指控什麼團體棄置出來，只是作切入點，反思過度消費陋習。
最近進行的大型捐鞋活動為「好．鞋子」回收計劃，由香港喇沙會及明愛青少年及社區服務合辦，團體旋即澄清棄鞋與他們無關。活動原本目標為三千對鞋，結果在不到兩周內回收到八萬多對鞋，裝滿四個貨櫃，已出發運往非洲。活動列明回收五種鞋款，高跟鞋不收，明愛九龍社區中心高級督導主任賴仁彪說：「捐贈者拿鞋子來，我們會先檢查一下。想不到的是，其間有一個周末，中心休館沒有開門，捐贈者就把一袋袋鞋子放在門口。當中有些都不合規格，如鞋底蝕得好緊要，真的穿不到，那些只好丟了。」
捐了，就有位買新？Kelvin指捐贈活動不是借別人手處理家中垃圾，或「清衣櫃」騰出空位再購物。不少網民認留言痛罵他何以批評「有心人」，明明肯花工夫拿去收集點之類。Kelvin解釋非一竹篙打一船人，或針對個別團體：「捐贈時應避免自我感覺良好，而忽略對方所需。捐，其實是一個不太好的概念，彷彿有種上而下的結構，捐什麼，就要人無條件接收，還是在製造更多麻煩呢？換個角度，送禮物給人都會考慮別人想要什麼吧。」
善心應從消費做起
再者，他認為捐贈物品到落後地區不是最佳或最合乎道德之法：「好大程度那些地方受苦，都是因為我們這些地方無做好。例如我買一件衫，棉出自南美、印度，生產時要打好多農藥、殺蟲水。做好一件衫，運去中國染，染料是重金屬的。當中有幾多工人、農民受苦？然後，那些地區為何貧窮，其實跟破壞環境的大規模種植、大商家剝削有關。第一件事是，你不要買那件衫，自然後面一連串都不用做。如果真的有善心，應由你的消費做起！」
回看社會，早有回收舊衣爭議，全港共有二百多個社區舊衣回收箱，靠市民自律。首先捐贈的衣物太殘舊或不合適，如受助地區不需要冬天厚衣，最後淪為垃圾，仍是送往本地堆填區。另亦有指運輸過程帶來高碳排放，外來二手衣物亦可能打擊落後地區產業競爭。
不禁一問，當火燒得旺一旺，如何先幫手撲火？以今次「好．鞋子」回收計劃為例，意在幫助非洲喀麥隆兒童和成人，因他們沒有良好鞋子，容易感染沙蚤病。Kelvin說，捐贈時應注意團體計劃有否因應受助人士及地區，制訂相關指引及篩選，以及能否送到受助人士手上。否則，只是「把原來丟在本港堆填區的，運到非洲的堆填區」。最近獨立發起二○一七泰北捐波鞋計劃的負責人Lowan發帖文，她引述年前探訪當地的經歷，了解到捐波鞋比捐錢較好，因為當地未必易買到像港人穿的質料上乘的鞋子。
綠色交叉點4 舊x舊 可變成新
「這對鞋都是撿回來的。」Kelvin踢着一對藍色Nike球鞋說。對上的星期六，未知大家有否一起進入淘寶瘋潮，為光棍購物節注水。當天阿里爸爸旗下天貓網購成交額達一千六百多億元人民幣，破紀錄展示「中國式購買力」，大量郵件包裝卻頓時釀成生態災難。Kelvin好久沒買新衣物，控制得了購物欲，那穿爛了呢？Kelvin笑了笑，帶點害羞地說：「我把兩條爛了的牛仔褲合而為一，成了新的，幾型，哈哈！」
綠色之路輾輾轉轉，他希望把新居變成一個半共享空間，「鬥木」、做有機酵素清潔劑、種植，一步步來。翻垃圾，救廢物，不輕易放棄一物，成了他日常修行。那條牛仔褲應該在唱着：「留我做個垃圾，長留戀於你家……」
文//劉彤茵
圖//蘇智鑫、Kelvin Kwok、香港喇沙會、明愛青少年及社區服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