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早前香港電台一輯新節目差點因主持人的身分而遇上麻煩，近日見相關之宣傳片已出街，相信問題解決了。
說起這個由薯片叔叔曾俊華主持，以修復串連起的香港故事，因節目第一集的首位受訪對象，便是本文主角——設計師李民傑（Kenneth）。
任職產品設計師多年的Kenneth，三四年前工作上一直主要接觸陶瓷設計，面對一式一樣的大量生產倒模製作，心中漸有所想之際，碰巧在網絡上看到瓷器上一道金色閃電般的裝飾，這道金色閃電不止吸引他的視線，更觸動了他心靈，後來順藤摸瓜得知，這原來不是瓷器的原有圖案，而是一種日本傳統陶瓷修補技術，名為金繼或金繕（Kintsugi）。
■本欄簡介
萬物皆有情，擁有非必然，與其亂丟棄，何不試維修？
偶遇「金繼」往返港日拜師
「金繼是漆藝的一種，漆字指樹之汁液，是天然物料。有趣的是，大部分樹漆來自中國，因日本室町時代（約為中國的元朝）的大將軍足利義政喜愛文化藝術，當中不少茶葉茶具都由中國入口，若打破了茶碗便會送回中國維修，當時中國用的修補方法叫『鋦瓷』，用一種看似釘書釘的金屬補釘，把瓷器破碎部分抓緊，雖然有效，但外觀上似乎不對日本人口味，加上很不同的文化觀念，日本慢慢演變出金繼這方法，即混合金屬粉末和生漆等物料，把瓷器重新黏合及打磨的修補技術。暫時我知道的金繼來歷大概是這樣吧。而自從知道這門技術叫金繼後，便找資料想自學，但莫說工具，連問也不知該問誰。自己亂試碰釘後，把心一橫試找日本有沒有地方學，本找到個京都的老師，但他英語不大靈光，幾經波折下終於找到東京另一個老師，肯教之餘亦能用英語溝通……」Kenneth說來嘴邊仍掛着滿足的微笑。如是者，他斷續地往返港日學習，每次逗留約十天，把手邊正在練習或遇到難題的作品一併帶去找老師指引，後來熟絡了更找師公研習。
由缺憾美頓悟至宇宙觀
上文提到的文化觀念，實在難以三言兩語說得明白，但這亦正是金繼愈來愈吸引Kenneth之處﹕「從開始接觸金繼到現在幾年下來，逐步去了解箇中涉及的文化內涵，茶道中的『一期一會』（大概是一輩子只有一次相遇的機會，要把握當下之意）、日本的侘寂美學（Wabi-sabi）精神又和中國禪宗的『無常』有所共通，加上神道教的萬物皆有靈等等，由缺憾美引申到人生觀、宇宙觀，絕對不止是修補破碎瓷器這麼簡單……記得有次去參觀一間傳統日本和室，那偏矮的樓底、幽暗的光線，是典型日本美學示範，誰知轉身時看到架上有隻茶碗，一道閃閃生輝的金光照面而來，正是茶碗上的金繼痕迹，霎時間有種頓悟了《陰翳禮讚》（日本美學名著）提到的那種引人入勝原來就是這樣！」
幽暗映襯金光引人入勝
Kenneth補充說，日本漆器那種多是黑到反光的表面處理，亦和這種陰翳美學有關，因為在幽暗空間內僅有的光線下，漆器的反光表面正好成為一個媒介，把外面光線帶進室內，連繫了內外兩個空間。如此豐富的內在精神，難怪問起他修習金繼過程中領悟到的事情時，Kenneth即謙虛地表示不敢說是什麼領悟，而是個人修養和文化視野上的鍛煉和得益。
建平台交流避消費巨輪
談到對未來關於金繼的想法或計劃時，Kenneth說雖然會繼續做下去，但希望隨着香港也開始多人學習金繼，能夠建立起一個平台或組織之類，定期聚聚，互相交流研究就好了；畢竟個人不可能也不該代表整套工藝技術，當中不少步驟也沒有對與錯之別，各師各法、取長補短，加上各人不同性格，自能百花齊放，如能在互相砥礪下，為傳統技術找到新時代的切入點，將之以另一形式重投我們今日生活就更有意義。相反，如果在香港速食式的消費主義下，工藝成了一時氾濫的潮流工作坊或玩物般，就難免只會落入一種互相「頂爛市」的惡性循環，甚至最後出現劣幣驅逐良幣的話，就未免太可惜了……
工具
入門學金繼，基本需要水磨砂紙、砥石、雕刻刀、刮刀、生漆、黃土粉或櫸木粉、幼毛筆、粉筒等，每種工具的價格分別頗大，當然一分錢一分貨；但Kenneth認為先了解清楚自己是否有恆心最重要，否則浪費金錢買來的工具，最後只會束之高閣。
步驟
．黏合
先備好黏合劑，成分主要是生漆、麵粉／黃土粉／櫸木粉／砥の粉（jinoko，tonoko）按器皿物料及破碎情况混合不同粉末，以刮刀在玻璃上混和至黏稠並帶拉力即可，按混合的成分分為麥漆、錆漆。未用完的漆可用特定保鮮膜包好，壓走空氣後存放雪櫃，可保存約7天。
．構思
組合碎片前，要細心構思黏合次序和使用何種物料。別看輕這步驟，一件作品的好壞，甚至能修復成功與否，很大程度取決於這一步。雖然困難，但也是最好玩的一步。想好後就要先處理碎口部分，確保裂縫或碎片邊緣能上漆。
．剷平
黏好後要放進密封的「陰箱」內，待麥漆或錆漆乾透後，先以雕刻刀把多餘及凸起的部分剷平。留意施力方向與缺囗位置，稍一不慎，或會把整塊填料剷掉。之後以砥石或水磨砂紙打磨。
．塗漆
在需要灑上金粉的位置，以毛質細長的畫筆塗漆，再放陰箱內，待濕度和黏度變合適便可做下一步。
．灑粉
以粉筒灑上金粉，手勢和工具的配合很重要，千萬別打噴嚏或咳嗽！
．打磨
掃走多餘金粉，再於乾透的金粉面上塗漆，以固定金粉。最後打磨拋光至滿意即成。視乎修補的複雜程度和天氣因素，需時數周至一個多月不等。
．中式鋦釘
據說日本金繼流行之前，修補瓷器主要方法為中國的「鋦釘」（又叫鋦瓷），此技術同樣高超，在沒把碎片鑽穿的情况下，要把金屬小釘扣加得牢固實不容易，不過難免犧牲了外觀。
■作者簡介
王天仁，中大藝術系畢業，以回收木卡板創作卡通動物雕塑十多年，近年多主持到校工作坊及以文字分享，最新挑戰是以臨街地舖經營複合藝文創意空間——合舍。
■www.facebook.com/FormSocietyHK
■受訪者簡介
李民傑（金繼研究）
■www.facebook.com/mykintsugiprojec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