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藝.評論:一方面緬懷舊情 一方面議論文藝──評介劉偉唐《記憶停留的地方》

文章日期:2017年12月25日

【明報專訊】劉偉唐是美國名校西北大學的博士,專攻音樂教育,在研究院裏選的課,多半是蜚聲國際的音樂教育家和美學家所教授的。

在綜合大學念書,好處就是學生除了必修的專業課程外,還可以自由選些符合自己需要和興趣的課,充實自己對社會、經濟、政治、文學、歷史、藝術、文化、教育和人權等等的認識,廣闊自己的胸懷,開拓世界觀,不必囿於專業的範疇。偉唐就是在如此一個教育環境下培育出來的人才。跟偉唐談話或者閒聊,不會是閒度時光,而像是遨游於一種輕鬆地學習一樣的、交流不斷的環宇境界,因為他聰明、幽默、才華橫溢,不但懂得博,而且懂得深遠。讀者能細讀這本文集裏的文章,應當會與我有同感。

此集所收的二十一篇曾在《明報》明藝版和世紀版刊出的散文,除了〈那年,我在世貿看煙花〉是二○○一年的作品外,其餘的二十篇,是從二○一一年到二○一七年發表的。作者把二十一篇文章分配在「英屬香港風采」和「文藝.生活.印象」兩個範圍。如此,最近的七年內,作者再度漫步文藝創作(散文)的圈子裏,大展雄風,衝勁十足。若以作品的內容看,我主觀地分為:談音樂為主的有七篇,文藝和書籍的有八篇,電影的有兩篇,社會或世情的有四篇。文中不乏懷舊感性的濃情,讀來讓我們這群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香港成長的一輩人,覺着既溫暖卻又帶着淡淡的失落感。「英屬香港」隨着一百五十五年的日出日落直到轉換旗幟,在亞洲歷史上敲響了辰鐘。雖然一個特別有意義的時段過去了,我想,偉唐的懷舊文章,也是在鼓勵新一代的年輕人,千萬別讓香港地區和社會所經歷了的一切隨風而逝的!

文人情懷

從他的〈再不歸來的燕〉看到偉唐成長於一個愛好閱讀的家庭,家裏有當時成年文人常讀的《文壇》、《春秋》、《純文學》等刊物,有風靡一時讓當年的中學生大學生着迷的《中國學生周報》(下稱《周報》)。他的第一篇作品〈青春左右派影片的學生形像〉於一九六六年在《周報》電影版發表的時候,他衹是個英文中學初中二的學生,可見他對電影的愛好,早已孕育,並且開始分析電影。《周報》同時也給不少像偉唐這樣的年輕人提供了一塊健康美好的寫作耕耘文藝的園地。我的第一篇短篇小說〈潮的旋律〉在《周報》的穗華版刊登時,我已經在念中文大學新亞書院中文系一年級的下學期。偉唐和我,同是《周報》培養出來的作者。一九九六年春,我自愛荷華大學申請了兩年半留職停薪的假期,到香港教育學院服務,是那段時間裏認識了偉唐;一晃眼,至今已經二十一年。〈再不歸來的燕〉不但文筆流暢,敍述清晰,條理不紊,提到「南來文人」對香港文化、文學和《周報》等的影響,是一篇很好的參考資料。對《周報》的牽繞,作者說:「我彷彿見到一個遠方賦歸的游子,站在故居的屋簷下,懷想着那再不歸來的燕。」這樣,一絲無奈的愁楚,就讓我久久地低迴着。

固然,「南來文人」所指的不光是文學創作者,包括的還有新聞、電影、音樂等等方面的工作者,所以,在〈一個南來文人的家國情懷 〉,他分析的是大導演胡金銓的一部相當傳統風格的電影;在〈在杜鵑花盛開的季節〉,他描述作曲家黃友棣用「優美動人的曲調來述說我們父母輩顛沛流離的故事」。繼而,他另文帶出當時也屬於南來的年輕作曲家顧嘉煇不斷努力創新的作品。偉唐這些有關音樂的文章,包括寫葛蘭的〈曼波女郎回來了〉,其他如〈時代曲的流放歲月〉、〈民國的歌聲〉、〈革命兒女盡放歌〉等,個中所舉的歌曲、歌詞、作曲者、作詞者、曲式、調式、節奏、旋律等等,看似順手拈來,但是若非經過深入研究、已把資料潛移默化的專業人才如偉唐者,誰能下筆成如此之文!

對世情和社會的關注

文藝以外,偉唐對世情和社會的關懷,可以從〈美國非裔公民通往白宮之路〉、〈她知曉為何籠鳥歌唱〉與〈檢視紅樓夢中的奴役人生〉看到他如何致意及嚮往人權平等、言論自由、人民締造合理的社會和創建幸福的生活。姚敏那首〈我是一隻畫眉鳥〉的歌詞,也許是偉唐自勉和勉勵他人的暗喻。而他的那位名師瑪克辛.格林(Maxine Greene) 詮釋她自己所倡議的「寬宏覺悟」學術思維時說過的:「惟有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加以理解,方能夠感到自己是一個獨立自主的人,唯有如此,才有條件去過着符合道德的生活。」我願意以此作為我的座右銘。格林大師回答一位學生要求請缺課假到新澤西州聽音樂會時,用輕描淡寫的幽默諷刺回答道:「我們紐約客常說,你還會在新澤西看到樹葉呢。」作為一個多年從事大學教育的工作者,我禁不住會心的微笑。

此文集中的每一篇文章,文筆流暢、功力沉着、見解獨到,文藝創作中蘊含着學者的觸墨印跡,非常值得為讀者們推介。

作者簡介:(作者為美國愛荷華大學榮休教授。)

●陳炳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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