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識導賞﹕新惡魔人動畫解禁原作血腥

文章日期:2018年01月21日

【明報專訊】永井豪1972年創作漫畫《惡魔人》,《新世紀福音戰士》、《寄生獸》、《進擊的巨人》、《東京喰種》、《亞人》均見到這部經典的影子。當年與漫畫同步釋出的電視動畫,是典型以小孩子為對象的「超人打怪獸」設定,40多年後《惡魔人》交到大師湯淺政明手中,改編成十集動畫《DEVILMAN crybaby》,在Netflix播放的這個新版本解放出原作的暴力色情,有觀眾說這個版本最貼合經典,亦有觀眾大呼「心臟受不了」。

受Netflix之邀,我們到了日本訪問導演湯淺,深入工作室一窺他的班底。在網上影視平台大展拳腳的時代洪流下,動漫發展究竟會如何受影響?

新版更着墨人性人魔難分

《惡魔人》原著是關於人類與惡魔對抗的故事。惡魔僭伏地球,伺機從人類手中重奪他們曾主宰一時的土地,飛鳥了向愛哭的好友不動明獻計,讓他與惡魔合體變成強者,同時保有人心,跟惡魔開戰。然而恐懼挑動了人類劣根,在漫畫產生的時代背景下,更有美蘇交戰場面,作品後半部人類境况急轉直下,作者以腥色畫面、慘烈結局毫不留情地批判人性。

湯淺政明說,「原作是永井豪先生憑着自己的靈感去畫,畫到中間時也沒有想過最後的結局」,「最後的結局太令人驚訝了,可是一定要畫成他所畫的結局。我對原作有幾個疑問,要讓人看得明白它的邏輯,這可說是我對原作的詮釋。」在最新版本裏,湯淺明顯對人性着墨更多,人魔之界更模糊,作品核心卻因此更清晰﹕「有人類想法的惡魔,與有惡魔想法的人類,雖然原作裏也有這些角色,可是我這次畫得更明確,兩個種族的鬥爭是跟社會問題有關連的。有一些人希望想跟對方溝通、了解對方,另一些人卻不願意。」

52歲的湯淺政明以往參與過《櫻桃小丸子》、《蠟筆小新》動畫製作,2004年憑《心靈遊戲》(Mind Game)獲日本文化廳多媒體藝術祭動畫部門大賞,2014年將松本大洋的《乒乓》製成動畫亦贏盡好評。縱然他多執導改編作品,但漫畫迷都可輕易從中辨認出湯淺的強烈風格,動漫迷專頁《紙本分格》的Karman和et說湯淺的創作特色是「非常扭曲而流暢的肢體動作」與「明亮奇異的配色」。

湯淺風格強烈元素純粹見畫功

曾執導《麥兜故事》的資深動漫創作人袁建滔剖析湯淺作品的簡單線條與色塊是展現其團隊功力之所在,他以惡魔人疾跑的畫面為例,如想腳踩地顯得更貼地,可以加影,但動畫中一些鏡頭卻不見腳下有影,要讓觀眾不覺得「離地」,就得靠畫功,「就像練功到了爐火純青,便只留下最純粹的元素」。袁建滔形容湯淺風格帶一點偏鋒,並非大眾所愛的「宮崎駿風」,但這名大師有潛力如新海誠,一路磨練,其實已具備做出色商業作品的能力,終有一部電影讓觀眾知道他的實力。

小團隊人手繪畫flash製作

東京一座小屋,周圍看去是平凡住宅區,小屋內外與《DEVILMAN crybaby》女主角美樹溫馨的家有點相似,是湯淺班底埋首工作的地方。地面一層,約4至5人坐在電腦前專注以flash製作着人物的一舉一動,沿彎曲樓梯上到2樓,就是團隊的「大腦」——總戴一頂冷帽的湯淺政明就在此處決定背景、角色等設定,桌上除了分集劇本,還見一疊疊的手繪圖。

為我們帶路的是與湯淺合作無間的韓裔動畫師崔恩映,二人在2013年拍檔創立Science Saru工作室,官網上所列員工人數只有13人。崔恩映說,公司7至8人擔起動畫的關鍵畫面、主角設計等重要工作,其他較有彈性的部分會外判給約40名自由工作者,她解釋這是日本很多動畫製作公司的做法。

被問到為何不向3D動畫的方向發展,湯淺說「我想突出手畫的好處,因為有些地方是3D做不出來的。很生動的部分,比較柔軟、沒有那麼硬的感覺,都是靠手畫才可發揮出來。」而以手畫結合flash,「跟工作效率有關,我們可以用一年時間做1.5小時的作品,但《惡魔人》是有250分鐘的作品,盡量用flash的技術,剩下部分就靠手畫。」

人類成魔扭曲影像2D勝3D製作

袁建滔就認為,這個選擇也涉及成本的考量。「動畫市場內,如果做3D,難免被人與Disney、Pixar比較,3D製作費很高,大家看慣的荷里活3D動畫,一套戲最低成本都要3、4千萬港元,內地也要過億票房才可收支平衡,原創作品『死亡率』高達九成。」而站在美學角度,他認為3D亦不一定更勝一籌,「最重要是配合到漫畫風格。以前flash讓人覺得很遜,像《喜羊羊》那些,原因是他們用flash扮2D手繪動畫,根本是兩回事。」

2D與3D孰優孰劣沒有定論,但袁建滔指出3D也有限制﹕「例如做一隻兔仔,3D需要製作一個模型,可以搓圓局部變形,但去到變面餅、眼珠擠出,後面拖住神經線這些,模型沒有建立裏面的東西,為這個鏡頭要特意再做一堆,這些都是錢,不是做不到,是牽涉成本,但手畫就不會因此多了成本。」就如湯淺創作裏,狂野派對中人影肆意扭曲,人類變形成魔的扭動亦不依物理常規,這些非常符合其風格的畫面,手畫便賦予他很大的自由。

專注改編經典與Netflix合作拓受眾

湯淺今次與Netflix合作,被問到會否因面對全球觀眾而有壓力,說話溫文的他不減自信,「製作時完全沒有感覺到壓力,我相信作品吸引到觀眾」,更明言「希望把這個作品的樂趣送給以前看過原作的人」,亦認為「做一個作品讓日本擁有廣闊視野的人享受得到的話,在海外應該沒有問題。」

Netflix強調動畫製作由湯淺主導,《紙本分格》兩名成員留意到這個平台着力吸納動畫觀眾的野心﹕「Netflix 近年除了購入現成的電影劇集外,也大灑金錢投資製作自家原創劇集,而動畫作品投資或選取方向則多集中在經典原著改編,除了這次《DEVILMAN crybaby》外,《Godzilla》、《惡魔城》(電視遊戲改編)、《人造人009》等經典舊作也有改編動畫,而較近年的作品如《Death Note》就有真人電影,《亞人》改編動畫,可見他們並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有計劃地向這方面大力發展。雖然成品並非套套好評,但在選取的作品和製作人員名單可見其野心和視野。」

嘆日本主力周邊內容薄弱

他們慨嘆日本近年很多作品主力發展周邊產品,相對內容卻變得薄弱,或畫風表現手法單一。「Netflix某程度是對準這點招兵買馬,例如選取在西方也十分著名的 Production I.G 動畫公司(《人造人009》),湯淺政明的風格化畫風和分鏡表現,虛淵玄(《Godzilla 怪獸惑星》編劇)的出色世界觀與劇本建構能力,動畫分鏡誇張熱血的Trigger動畫公司(《小魔女學園》)等,他們不僅在日本是著名的動畫製作單位,在海外也備受注目,最重要是他們並不主力賣萌賣聲優賣figure(怎會不賣),同時也有帶深度的故事世界和有趣的畫風。Netflix此舉不但能幫助他們開展新動畫市場,也提供了更大空間和資金給與日本的動畫製作公司」。

推闊題材尺度直搗原著核心

袁建滔看《DEVILMAN crybaby》及湯淺在港即將上畫的《宣告黎明的人魚之歌》,亦欣賞其敍事能力,「現在我沒怎麼看日本動畫,因為我發現他們不太照顧觀眾,很多時要看原作,或要求觀眾看過公映前的人物介紹等宣傳才入場,例如我看最新的GUNDAM也看不明白,通常第一集看3次才知是怎麼回事。」

若以電視作為播放媒介,袁建滔說動畫製作團隊無法從中獲得收益,想多賣衍生產品也是無奈選擇,他認為電視動畫動軏要有幾十甚至上百集,也難有好故事,「有咩好講100集?」另外電視台對題材、尺度也有限制。湯淺直言改編《惡魔人》,「暴力色情的感覺都是根據原作的描述來畫,這次我們可以做電視沒辦法做的作品,本來原作是充滿暴力,也帶點色情的,可是在刊載時變成小孩的漫畫,永井先生是有所控制的,我知道原作有所保留。」湯淺在劇裏以更多的性愛場面透露角色的欲望與壓抑,而貫穿全劇的跑步場面亦是原作沒有的設計,加上暴力殺戮,將人與魔的掙扎更往盡頭裏推,直搗原著對人性的質疑。

不過Netflix投資會否提升作品內容質素,袁建滔認為該平台願意支持動畫發展是好事,但Netflix處於投資期,「什麼都試試」,但會積極到何時,還是視乎點擊率,靠得出的觀眾數據而定。《紙本分格》兩位動漫迷亦好奇這盤大數據生意,可統計出觀眾選看的習慣,哪一集棄劇、哪個段落會翻看,影視平台手握這些資訊,將來會怎樣影響動畫製作或計算?

下月湯淺政明將會來港﹕

活動﹕電影文化中心(香港)舉辦《心靈遊戲》放映及座談會

時間﹕2月24日(周六)2:00至5:00pm

地點﹕香港公開大學銀禧學院三樓呂辛(振萬)演講廳(九龍何文田忠孝街81號)

報名﹕goo.gl/forms/5d0p3ZurafUJjrOw2

文//曾曉玲

圖//Netflix提供cGo Nagai-Devilman Crybaby Project、網上圖片

編輯//林信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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