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在川龍 與村民貼地創作

文章日期:2018年03月16日

【明報專訊】乘車蜿蜒而上,甫到埗被一排鮮黃色旗幟喚回魂魄。荃灣川龍村受行山客喜愛,新鮮西洋菜田更大名鼎鼎。「邂逅!山川人」計劃走進村落,將村校、鄉公所、士多——化作藝術場地。團隊強調在地藝術,如何讓居民齊齊創作,以及從大帽山腰小村看香港發展面向?

川龍村,從荃灣乘小巴前往約半小時,位於大帽山郊野公園邊緣,可謂本港高海拔村落。黃秋生名作《八仙飯店之人肉叉燒包》(1993年)正正於村口端記茶樓取景。

「邂逅!山川人」由藝術推廣辦事處邀請「創不同協作」共同舉辦,共有13組藝術單位。創不同協作策劃人張慧婷指團隊負責入村部分,藝術品散於村落各處,主要與村民共同創作。來到鄉公所前,傳出麻將耍樂聲音,牆上是藍色文字。作品由藝術家楊秀卓構想,邀請村民寫上在村中回憶。

與村民聊天 畫下奇人奇物

所謂一個地方最美的風景該是人,藝術家李香蘭與村民訪談並畫下《川龍百態地圖》,免費派發。團隊成員梁棨豪說:「她與很多村民聊天,前後畫了160多個人物呢!川龍有好多奇人奇事,亦有黃麖、野豬、蝴蝶等常客。如有一位春伯好喜歡蛇,捉到會放入袋,即使被咬多次,藝術家便把他畫成人頭蛇身。」

行多幾步,綠美士多老闆May姐冒出來打招呼。這裏作品由鍾惠恩和吳家俊合創,他們為士多製作戶外吧枱,安裝多個綠色水龍頭,上面是石菖蒲草雕塑。張慧婷說:「為何川龍豆花、茶咁正?村民說大帽山水流經一種叫石菖蒲的植物,因此水質清香,他們家中都有兩個水龍頭,一個接駁普通食水,一個是山水。團隊請村民拿自己家中的水龍頭來交換,那麼藝術雕塑可跟他們回家,留在家。」

用川龍泥做陶瓷杯

說罷,May姐端來山水一杯。杯子亦有段古,村民「大鼻哥」借出鏟泥機,更落手落腳協助藝術家陳思光在村內掘泥製作陶瓷杯。藝術家把部分杯子放在綠美士多、端記茶樓供客人使用,用川龍杯喝川龍水,為外來人、村民建立多一份微妙聯繫及記憶。另外,部分杯子可供發售,團隊視乎村民意願,之後或把收益購買陶窰置於村內。

由宣傳文案、村口觀感,至看過幾件作品,不禁令人想起日本瀨戶內海、新潟縣越後妻有藝術祭,均與居民、社區建築、大地、場域緊密聯繫。張慧婷說:「每一個地方的脈絡都好不同,我們邏輯、想像跟日本的都不同。例如瀨戶內海好清晰要活化老區(島嶼),可是川龍本身都好alive,我們要運用這一點。另外日方可持續下去,所以有永久作品及建設,但我們活動幾個月。當訂立節目與作品時要想方法,讓展覽完了,我們不需要回來經營,藝術依然可留在村子。」

作品非空降 要融入村民

瀨戶內國際藝術祭有高峰期的考量,四季分別有限定作品,而且地域很廣,共有十多個小島參與。當中有些很重外來感,如直島草間彌生大南瓜、豊島美術館一開始與社區沒有強烈關係。當然亦有不少與地方文化、民居互動的作品,例如小豆島《橄欖飛機頭》雕塑、男木島《記憶之瓶》,大會亦請島民,多是老人家駐守,為遊人印紀念章及收費。

本來看今次「山川人」名字有點簡略,副題為「當藝術遇見大地,會有怎樣的對白」,大地、山川人好像可套於任何一村。不過團隊再三強調「在地」,過程思考為什麼在川龍辦、什麼是川龍、如何表達川龍等問題,盼呈現區域意識。張慧婷續說:「每一件作品都不想空降似的,團隊好刻意融入。東西本身都在,加些創作上去,令村民與外來人都可用不一樣眼光看。」

在地,可如何演繹?伍韶勁作品《八百八十里的晝夜》,於停辦了的村校貫文學校展出。課室偌大位置變了水池,牆壁投射着影像。川龍村初為曾氏客家人聚集,有說法指其祖先源於廣東龍川縣,族人為紀念家鄉把村子名作「川龍」,龍川變川龍。藝術家因而親赴廣東,拍下片段。如此一來,作品非常川龍,因為抽空區域元素,作品便沒有意義。

除了鄉公所,楊秀卓還邀請村民一起用彩色膠紙貼滿某房子外牆。曾前往越後妻有創作的他強調,辦大地藝術計劃需時與居民建立信任:「初初入村是要認識村民,你都要問下他們『想不想條村有藝術』,不是藝術就好巴閉。我想到一個3到80歲都識玩的藝術,用膠紙貼。可是,第一星期只有兩名小朋友幫我,第二、三星期都是差不多,好在之後有團隊幫手。我發現要更多時間跟村民相處,越後妻藝術總監北川富朗曾指出他用上4年時間,類似逐家逐戶說服居民。」團隊去年10月開展計劃,他認為團隊獲得村長大力支持,村民亦欣見樂事,可是如果有更多時間溝通及互相影響,或可提升參與度及創作規模。

川龍名物西洋菜 折射都市發展史

「不是認識西洋菜如此簡單,是我們的本土歷史!」楊秀卓說這次計劃帶出了「在地」另一重要元素——歷史。他邀請教育工作者朱耀光進行口述歷史,並把資料印上木板,連同村民創作的詩句,置於橫龍段涼亭。朱耀光說,上世紀20年代,旺角西洋菜街因種植西洋菜田而得名,因為西洋菜很怕熱,夏天改種通菜,生出通菜街。村民羅海東於1958年把西洋菜種取至川龍,辛勤研發及開闢水渠,加上高海拔氣溫溫和等條件,終成功種植。朱耀光說:「大帽山另一邊,即是馬屎埔、聯和墟、現粉嶺戲院等地,70年代時種滿西洋菜田。你可以猜想,荃錦公路於1961年開放通車,菜種實是這樣由川龍傳過去。由九龍旺角至九龍城、葵涌、荃灣、大埔、上水,西洋菜種植折射了香港都市發展的歷史。」

「我們常常說新界五大姓氏,其實此班曾氏客家人都好重要。據指他們明朝末年來到荃灣,以前叫『淺灣』,但因為海盜問題,他們被迫往山遷移。我在相關族譜看到一名族人曾到九龍城幫手整理割讓香港島條約的記載。」他指殖民時期對川龍有顯而易見的影響,20世紀初,意大利傳教士開始入村,1930年代更建成川龍聖堂,推斷當時九成住戶中都有信徒。朱耀光續說:「天主教及西洋菜都是外來的,哈哈。我們很易覺得某某事物好西洋、好殖民,其實這才是最本地的故事。為何如此多客家人信教?當時他們在社會都算弱勢,神父則說客家話來融入,慢慢建構歷史出來。」

除都市發展、殖民影響,朱耀光還從川龍對「港鐵地理」的反思:「村長生哥說賣西洋菜前,川龍腐竹產業興盛,更曾賣到過去西環。以前他們走下山去荃灣快可半小時,再乘『火船仔』過海,好快到啦!今時今日用地鐵路線地理去思考,才感到好遠。對他們來說,山與川是一種接駁,不一定是障礙。」

他認為大地藝術計劃令人重新理解本港城鄉:「我們以為對生活未來有好多想像,原來都是被人控制,如樓盤廣告、港鐵交通。幾灰地想,川龍很早建村,到今年仍可辦藝術計劃,或者因為他們太高,沒可能在此大量發展或起樓,得以保存。」

如果沒有村子,哪有村子歷史,哪有藝術延伸?上月推出的財政預算案擬額外向旅遊業撥款近4億,消息稱旅遊事務署預料撥款2400萬元,參考瀨戶內海於西貢鹽田梓舉辦藝術祭。藝術祭必要處理在地一環,以及考慮自然環境承受力。就川龍經驗而言,看得出主辦方着墨與村民互動的決心,惟每月只有一次導賞團。遊人勿忘在村校拿本場刊閱讀,120頁圖文並茂,記錄詳盡口述歷史,豐富欣賞及聯想藝術品之意。

■「邂逅!山川人」

日期:即日起至8月12日

查詢:www.facebook.com/apo.hihill

文:劉彤茵

圖:黃志東、受訪者提供

編輯:蔡曉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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