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地球上的事情，天天打來打去很沒意義。」八十三歲的抽象派藝術家蕭勤說。從小搬離上海，轉折往歐洲以東方哲學創出流派，舉足輕重。上海中華藝術宮舉辦大型展覽，他終再踏足家鄉。談及外星人、蔣毛二人，以及不幸逝世的女兒，蕭氏說話與作品一貫純粹。
「我實在不知拿哪個家跟你談。」蕭氏認真地說。一九三五年，蕭勤於上海出生，居留十一年因局勢不穩而搬離。一九四九年，他前往台灣並學習畫畫，與老師李仲生及幾名藝術家創立東方畫會。後來他獲赴西班牙藝術學院獎學金，展開歐洲之旅。他現居高雄、米蘭，今次上海中華藝術宮舉辦「蕭勤回家」，展出約一百八十幅畫作及雕塑，香港同期亦有展覽。與滬相隔七十年，他果真回到出生地那個家。
二戰後歐洲抽象主義盛行，法國牽頭帶起非形式主義（Informalism）；美國則是抽象表現主義，不少代表作強勁顏色筆觸，掀露情緒。蕭勤身處西班牙、意大利，想到要把東方哲學呈現出來，因此請朋友把佛、道、老、莊書籍寄往。他解釋東方哲學與創作：「例如東方畫長久以來都不寫實，好多山山水水，不管北派南派，均是藝術家去旅行、遊玩、四處看，之後回家把感覺畫出來，那感受不是亂來，而是修養，一種精神修煉，高超得多。」
一九六一年，蕭勤與意大利畫家安東尼亞（Antonio Calderara）、日籍藝術家吾妻兼治郎、李元佳創辦「龐圖運動」（Punto）。他與安東尼亞住得很近，一眾藝術家交往甚密，蕭勤打趣說：「閒來一起去識識女朋友啦！」
帶入一「點」東方哲學
龐圖意語是「點」的意思，乃西方藝術「點線面」最基本視覺元素；東方哲學中則象徵萬物起源和終結。他們的展覽號召了不同國家藝術家參與，包括法國、波蘭、瑞典、巴西、阿根廷等。蕭勤慢慢由油畫改用墨水，他解釋：「點運動是內形、靜觀的。點就是停下來，站着思考方向，才踏步走出自己的路。」
蕭勤尤其受西藏畫風「唐卡」構圖及宇宙觀啟發，例如《內蘊》（一九六五年）非常對稱，剛強地展示能量、磁場等元素。而《亦無》、《炁之源》富道、禪意味，「炁」（讀：氣）為中國哲學、道家、醫學常見字眼，他以潑墨、單線運筆等表達出來。可是，用色大膽、構圖簡約、幾何等明顯受西方影響，因而混合成獨有風格。
東方要聽話 西方要思考
醉心東方思想，蕭勤說西方文化亦有很多值得學習之處：「西方人有一個好處，就是respect（尊重）！我respect你，你respect我，非常好。不像在東方有些人，我們有此個路子你不走，就不尊重你。」
蕭勤憶述五十年代於台灣居住短短幾年，經歷國民黨白色恐怖：「蔣介石是一個terrorist（恐怖分子），當時你畫錯什麼可能就麻煩，因此我們畫抽象畫，那麼沒有人可指控我，哈哈哈！」
他指思想及表達自由受壓，影響創作：「現在國內跟毛先生也是同樣問題，有好多人跟隨毛先生，你也不能亂講，哈。在西方住了多年，感到差別在這裏。小朋友的教育，東方思想是要你聽話，西方會給你一個問題，你去想、解決，很不一樣。」
「等一下飛碟就來接我」
的確，周星馳也說：地球是很危險的，你快點回去火星吧。其實蕭勤是個「宇宙迷」，對外星人深感興趣，遇上煩惱時會說笑「等一下飛碟就來接我」。其作品《宇宙漩渦-8》（二○○一年）用黑色丙烯一氣呵成繪出渦輪圖案，蓋上紅色圖章，乍看如水墨畫作，另外亦有一系列星球、彗星等作品。他對近日離世的物理學家霍金十分尊敬，常常閱讀其報道。
蕭勤不時打坐修煉，並感受內心能量：「宇宙一定不只有我們！在意大利時，我認識一個女士稱可跟外星人溝通，每天都把對話打出來。可能我們在不同空間生活過，也不知轉世轉了幾次。人生的秘密很多，我想用藝術方式讓自己慢慢接受、感受，幾乎反映在每個系列中，也不知如何解釋。」
「女兒在那邊，還是給我力量」
宇宙中，還飄蕩着一股令他最捨不得的能量——女兒。一九九○年，蕭勤深愛的女兒意外身亡，打擊巨大：「女兒去世一年我基本上畫不出來。後來我想到，生死好像有界限，其實沒有。她在那邊，我看不到，但是她還是給我力量，把生活的彩色畫出來，更有色彩……因為她更自由、活潑了。」
乍看《永久的花園》、《度大限》、《光明彼岸》系列，它們充滿生命力，顏色絢麗，想不到與死亡有關。此批畫作均主要由兩組顏色組成，中間總隔着一些留白，就是畫家及女兒遙對之能量。更重要是，佔較多顏色那方才是彼岸，象徵女兒源源不絕的感應。場刊記錄其一段話：我親愛的女兒Samantha，當她生命在此結束後，便走入「無限」的大境之中。一切的不幸、死亡，終於在毁壞後重生。所以，Samantha沒有離開，只是不在。
藝術家傳奇高高低低，一生一筆走過來。站在他畫前，恍如一同向宇宙看，向無限看，豁然開朗。他至今仍會畫畫，展內最新作品是去年完成的《光之踴動2017》。被問到有何保持身體健康、創作活力之法，他頓一頓說：「吃巧克力啊，哈哈哈！先吃巧克力，會挺有靈感！」
■蕭勤「回家」藝術大展上海站
日期：即日至5月2日
地點：上海浦東新區中華藝術宮展廳17
蕭勤「向無限昇華」香港站
日期：即日至5月12日
時間：周一至五上午10:00至晚上7:30；周六上午11:00至下午5:00
地點：西營盤皇后大道西118號3812畫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