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空間達人游適任 改造爛地 玩創共享 只因為有趣

文章日期:2018年06月17日

【明報專訊】樓與樓之間的空地,變成人與人交流的場所;廢棄的球場,讓超過三百人進駐共同工作空間;文創區氾濫,設計一個記憶中心,讓台灣人重尋身分……Plan b改造過的空間,讓台北這個城市處處長出別種可能。

共同創辦人游適任來到香港談宜居城市,滿腦點子的他,看着這個深受土地問題困擾的地方,也為我們異想一個plan b。

「主辦單位要我來說宜居城市,不過台北肯定說不上是全世界最宜居的城市。」游適任在尖沙嘴出席「設計智識周」的一場論壇,他是第三名講者,以英文發言,甫站上台說話乾脆利落,偶爾夾雜幾句吐槽話,引得觀眾不時發笑。

他有份成立的Plan b,做事有十大原則,第一條開宗明義﹕「不有趣的事情不做。」

third place 模糊公共、私人空間界線

在台北古亭、師範大學附近小巷中的一處空地,平白多了九座白色單槓,那是一個名為ParkUp的計劃,單槓可以曬被單、拉筋,或掛起吊牀、鞦韆,又可變身成搞市集的場地,是Plan b經過實地考察得出老少咸宜的設計。游適任以數分鐘說「宜居」,只談開放空間,提出兩個問題,開放空間屬於誰?是否只能由建築師、城市規劃師來定義?他引政府資料,台北閒置的公有土地約1.4萬處,然而台北市民人均擁有的開放空間僅5.32平方米(約57平方呎)。

他說「城市問題都是假議題」:「任何一個商業的機會,其實都來自於某一個問題產生,所以我覺得所有的議題,都不是真的議題,因為它其實都是為了更好的目標去創造出來的機會。」當他們留意到中山區有個廢置足球場,便膽粗粗向政府租下來,建立共同工作空間(Co-working space),另闢一個大廳以各種活動、展覽、論壇促進工作者互相交流,「那邊約3500平方米大,我也不知道那時候是哪來的勇氣,把它租下來改造。那裏根本是廢墟,我們就問政府要不要租給我們,反正你放在那邊也是沒事,我們還付你租金」。

「一般人會說first place、second place,就是所謂的住家空間、工作空間」,美國社會學家Ray Oldenburg分出「第三空間」,是像公園、咖啡店等人們聚集的場所,「我們在做的就是把空間的界線模糊掉,所以工作空間有一點像公共空間,公共空間又有一部分可能很像私人空間」。他以身處的酒店為例,說這種情况本來就存在:「飯店的大堂任誰都可以進來,既是私人地方,又像公共空間,上樓則要拿感應卡,一般人還是上不去。所以這在以前就已發生,只是看怎麼去把它發生得更徹底。」

把空間的缺點變優點

空間也沒有好壞之分,「它的缺點就是它的優點」。公司業績亮麗的一年,有人提議,不如買粒星星改名叫Plan b,「我們發現不能做這件事情,網路上那種都是騙人的,所以就認養一塊空地,大公司才有錢去做這件事情」,他笑言:「我們想把自己弄得像間大公司。」原本一片髒亂的樹德公園,更有散落的針筒,由他們以一套遊樂系統將它改頭換面,材料是木頭、鋼管與織網,「當時想到撲克牌52張牌,有非常多的玩法,我們盡量簡化裏面的系統」,小孩亂抓亂爬玩得瘋狂,「很多人說你們做得很好,可是我說,要不是它原本這麼糟,我們也沒有辦法做得這麼好」。

改造香港 從天台空間入手

游適任的工作,就是替政府、企業各種客戶「想個辦法」,他擁有創業者的自信與願景,有問題,想個辦法解決就好。記者也想他為香港想個辦法,智庫「思匯」去年發表報告,香港人均享有的開放空間更淒涼,只有2.7至2.8平方米,先「弱弱一問」,是否多擠的地方,都有空間?他肯定答「對的」,像台灣閒置土地分散各處,人卻擠在一起的「錯配」情况,他認為是亞洲地區的特色﹕「我覺得香港也有。」然後他開始腦筋急轉彎在想方法﹕「你們有可能是使用得太飽滿,但也一定有一些空間可以處理到。比如說如果真的都這麼飽滿,街道也這麼小,樓蓋這麼高,那人又需要地方呼吸,是不是可以拉到頂樓去?頂樓屋頂的閒置空間不代表完全不能用,改一改不就差很多了嗎?頂樓如果都有(善用空間),哇,那就是不同的景觀。」

「香港一直說空間不夠,香港政府也知道這件事情,那就開放一些公共空間,不要做商業、營利行為,做非營利的事情,去試試看它的可能性,也許辦法就比較多。」政府肯當然是好,但與公家合作會不會掣肘很多?游適任給出的第一個答案,是把政府當成合作伙伴,「我們自己出錢,付出所有東西,credit送你(政府)就好。他們需要選票,所以需要credit,我們做完就送它。It's fine」。再問與政府協調的經驗,他依然語調明朗﹕「政府不是一個人,是好多人構成,跟你溝通的人、他的長官、長官的長官,都是人,你要溝通的是這些人,所以不要去揣測他們在想什麼,因為沒有『他們』這件事情。」

實地觀察比聆聽更重要

要說難,他覺得還是難在人身上。論壇上,主持及嘉賓談到旺角行人專用區「殺街」的爭議,他對詳情不太了解,只認為要處理的話,實地考察不可少。Plan b要「動」一塊空地前,員工都花大量時間與附近居民溝通,最易是找里長聊聊,但也會再三確認他說的是否屬實﹕「有時不一定是聆聽,不一定是聽居民的需求,他們不一定知道他要什麼。你要觀察,好好用你的專業去看,看那邊fit in什麼最好。」他曾試過要跟居民說要給他們一片開放空間,反而被問「為何不蓋樓?這樣樓價才會漲。」「但他們真的需要這些嗎?還是需要一個地方曬被單?」他總結出第二個法則,「其實他們都是人,需要被尊重、需要被告知、需要溝通,那就做這些事情嘛。聊了,他把你當自己人,那還有什麼問題呢?」

今年他已來港五次,但他坦言,還未好好逛過這個城市,「我沒有去過太平山、PMQ,每一次來都是下飛機、客戶接走、飯店、開會、飛機回台灣」。十九歲開始創業,游適任才剛慶祝過二十九歲,十個年頭都在忙碌中度過,他在大學念的是法律,近年想起,還幸好自己沒考律師牌。一開始不過是為好玩:「那時為了去clubbing方便,才做design studio,在台灣如果你有設計公司、廣告公司,有時候會有一些公關票。」

Plan c新計劃 解決台灣居住問題

Plan b之後,又有了Plan c。這位創辦人說最新的計劃,與共住空間(co-living space)有關。他形容台灣的居住空間的質素「sucks」,「我們希望可以set一個model出來,台灣的薪水很低,房租卻很高,我們嘗試解決這個問題,不然再談可持續發展,都是談假的」。C代表community,「我們的預想是會讓很多組織、技術都能參與其中,與串流音樂平台KKBOX或市集搞手Pinkoi合作又有何不可?或是我們跟餐廳合作一些計劃,甚至可以與電子音樂節合作」。

概念與Plan b一直做的似乎一脈相承,人與人相連,community為何重要?「因為現在的人都很寂寞啊。」他說從公司的調查發現,「現在的人想要有很多的互動。這就是為什麼人們都玩Tinder,對吧?很多人是上班族,六、七點下班之後,他們沒有想要像我們上一代人奉獻所有的時間給公司,會去上插花課、學日文,學東西有時是希望擴闊生活圈,遇到不一樣的人」。他還設想,「common space不能只做在一樓或頂樓,人只要超過三層樓就懶得去了,大概三、四層就要有一個common space」。

有趣以外 永續也重要

眼前的創業家,雖然口中滔滔不絕,眼皮卻是半垂,一天活動到了黃昏,他是累了。他還未着手製造屬於自己的空間,說着公司的新project如何滿足人的社交需要,他也坦白﹕「我是不想,可能因為太忙了,一個人的時間太少。我一天大概有十到十二個會要開,從早上九點到晚上十點,開完最後一個會,還要跟客戶social到午夜,回到家都不想再跟人講話了。」

他為創業十年下個評語,「不後悔」,「到現在為止我還是沒有覺得在創業,就是做好玩的事情,好像有意義,然後人家都會給你錢,誰不做這樣的事情?」十九歲那年,他其中一個成真的念頭是「分享輪計劃」,讓企業在單車登廣告,學生可以免費用單車,Plan b是他有份創立的第三間公司。各種項目,都讓他住的城市一點點變得更好,Plan b原則第四條,「永續發展他媽的很重要」。大眾也許都期待他或他的公司在未來扛上更多的「社會責任」,但他對此還是有一套鮮明的態度﹕「我們不說社會責任,也不自稱社會企業,不會說自己做的是社會設計」,「我討厭將social這個字冠在其他事情頭上」。他認為所做的都是解決問題,如果一個設計改善了社會,那不過是源於今時今日人們應該具備的思維,「就像我們現在已不會歧視女性」,不必貼「社會責任」這個標籤。

說「意義」,「自己覺得有就好了」。「公園的遊具系統,很多媽媽說感謝我們做了這個東西,讓小孩玩得很開心,那不就很有意義了?我管什麼urban planning或什麼theory在後面,他們開心就好了。」

文//曾曉玲

圖//蘇智鑫、受訪者提供

編輯//王翠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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