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我是家裏第一個考上大學的。」70後的李家倫Clive在香港長大及讀書,對於學業,家人一直採取開放態度,從無施加壓力。年少的Clive有空間按着個人興趣,選擇適合的學習方法,擴闊自己對人生的體驗和想像;亦使他勇於在工作路上轉換跑道,從工程師成為社會企業家,致力為年輕人和教育創新而努力。
循「做什麼最興奮」籌辦活動
中學時代的Clive,學業成績一向中上。升上中六,下一步自然是專心準備高考,報考心儀的大學和學科。一次和當時學校的副校長戴瑞年面談,卻拉闊他對未來的想像。「『有想過將來要做什麼?人生要達成什麼嗎?』從來沒有人如此認真提問自己。」當時Clive的回應是——積極參與課外活動。在校內,同時擔任學生會主席、副領袖生長和校報副總編輯;在校外,則熱中參義工服務。「猶記得第一次的國際交流活動經驗是在YMCA的會慶活動,擔任交流營的小組導師。」Clive說。
升上大學,他仍維持這種生活方式。當時在香港大學修讀電機電子工程系的Clive,接手籌辦國際電機電子工程師學會(IEEE)的港大學生分會。「新組織沒有先例可依,大家唯有循着『做什麼最興奮』這方向策劃活動。」這群男生發現,他們雖為工程系學生,卻對實務操作一無所知。當時業界和學校的交流,亦不如今天般頻繁,於是,他們向公司叩門,籌辦商業機構考察;Clive還因而獲提名出席IEEE的亞太區學生會議,大開眼界。後來,他們競投到學生會議的主辦權,招募百多位來自世界各地的工程系學生參加領袖營會,交流討論。
「豈料第一天便遇上八號風球!我們原本大安旨意留守學校,後來發現課室亦要關門,唯有匆匆將參加者轉移到宿舍,繼續活動。」迅速的應變能力,得到當時IEEE主席的讚許;而這些「課外活動」經驗,亦成為Clive日後在抉擇人生前路時擁有的資本。
有人認為,上莊、做義工佔據私人時間,對學業事業無甚幫助,何解Clive如此投入?「以自己為例,這些體驗令我在工作處事上更得心應手。我視義工服務為職涯規劃的一部分。」大學畢業後,他加入中電成為見習工程師。「搞活動和工程管理其實很似,都是涉及日期地點預算,以及如何將一項大project分拆處理,同時確保每個項目環環緊扣,並在進度期內完成。」2005年,Clive獲香港工程師學會頒發年度傑出見習工程師獎。
成立社企讓少年話事
多年來,Clive經常參加不同非牟利團體舉辦的培訓或會議,他曾跟隨大學教授前往四川汶川,學習如何為災後居民重建社區;亦曾獲樂施會邀請擔任培訓員,在印度德里跟三百多位來自96個國家的年輕人分享社創經驗。喜歡閱讀的Clive,分享一本影響他甚深的書籍——Bronnie Ware的作品The Top Five Regrets of the Dying。「作者是一位資深的善終護士。問及臨終病人生命裏有何後悔之事,不少都說希望有勇氣忠於自己,而非活在他人的期望之下。」Clive的「理想」,是每一位年輕人都被重視,擁有資源並發揮所長。2009年他決定離開穩定順遂的工作,成立社會企業,嘗試為年輕人提供更多尋索人生的機會。
在印度德里的營會,Clive認識了一位經歷種族屠殺、來自烏干達的少年Big Deal,為報名參加營會,他總共花了八天時間,兩次步行往返有網絡的村莊遞交申請。「他自學英語、喜歡說唱,很想知道怎樣成立社會企業,以音樂鼓勵其他相類背景的青少年,看重自己生命。」Clive後來資助他成立機構Brothers and Sisters。「我們一頓飯數百元,抵得上他幾個月的收入。」這個經歷,啟發Clive成立中介組織「GEILI」,嘗試「社會資源再整合」,連結非牟利機構和基金會,撥出會議名額予這類缺乏資源的年輕人。「組織亦招募有興趣參加另類旅行的年輕行政人員,鼓勵他們多付一點,資助有需要的參加者。」
他創辦的另一家社會企業「香港智營」(Envision Hong Kong)則透過推行「YES師友計劃」,為青少年提供自主學習的機會。「沒有門檻,不論成績,初中生到大學生都可報名,但一定要自願參加。」Clive道。參加者中有完全失明的學生,以及不懂中文的少數族裔。參加者除了參加工作坊,還需要組隊合作,完成一件令團隊驕傲的事,導師則分享經驗,盡量讓學生主導,自行尋找資源和解決辦法。「有機會自主完成一件事,你會看到他們多興奮開心!」這群生於數碼世代的00後,對剪片出post的敏感度和駕馭能力,是成年人難以企及的。「他們反而希望加強在現實世界的溝通能力,於是想出在工作坊同時舉行五組活動,那就大家可以輪流當司儀」。
由學生「話事」,要是犯錯出事怎麼辦?「如果不容許年輕人犯下小錯,日後有可能釀成更大錯誤,反而追悔莫及。」Clive認真道。「香港提供給年輕人的機會很多,但我們很少講肯定和讚賞的說話。現任主席是一位中四男生,幾年前報名參加時,才是個中一學生,一路上得到導師和同儕的肯定,增強少年的自信心。他還成為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的青年使者,推廣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
他解釋,計劃導師多是年輕專業人士,年齡相近,能夠跟參加者建立亦師亦友的關係,適時從旁提點。現時,籌委會由學生負責管理,自負盈虧地運作。「我最記得是一名成績一般、身形瘦小的學生,他在師友計劃裏拿下人生第一個獎學金,現在更因為打欖球變成大隻仔。後來他獲得學校的獎學金時,甚至第一時間打給我報喜!」
Clive更嘗試將年輕人的意見帶到國際會議之上。藉着出席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ECD)教育會議的機會,他組織學生代表團,讓他們有機會在各國部長前分享學習實况。「十多個學生中,既有博士生亦有中學生,他們須自行預備講題資料和演講報告。有中學生為了介紹香港的考試文化,帶了自己的補習notes在會議上傳閱呢。」
推動教育創新 實踐理想
現時,Clive在「一丹獎基金會」出任行政總裁,他直言這是一份實踐理想的工作。過往三年,他走訪六大洲37個國家,致力與各地的教育持份者建立關係,建構一個匯聚分享知識,開放交流討論的多邊平台。「科技發展一日千里,影響人們的學習模式,現行的教育制度和發展方向,是否仍跟得上?」Clive舉例,西方國家有較多資源傾斜的問題,他們希望借鏡東南亞地區在推行普及教育的經驗,讓適齡學童在有限成本下接受有質素的基礎教育。
「一丹獎」是由騰訊創始人陳一丹捐出25億港元成立的基金會,以慈善信託模式管理及運作旨在推動教育創新,邀請資深的教育專家或國際組織代表,組成獨立委員會,致力跨越宗教、種族、國家的限制,鼓勵來自世界各地的教育家交流,表揚出色的研究或發展項目。獎項共設「一丹教育發展獎」及「一丹教育研究獎」,得獎者將獲頒金牌及3000萬港元獎勵,當中一半為個人獎金,另一半則為研究或項目發展的資金。「項目是否創新變革?模式能否被複製並廣泛應用?這些都是評審的考慮要點。」Clive道。
如去年舉辦的首屆「一丹教育發展獎」得獎者Vicky Colbert,一直致力在南美哥倫比亞的農村推動Escuela Nueva(新學校模式),透過學童小班互動學習,紓緩鄉郊教師不足的問題。「學習內容更着意取材自學生的日常生活。拉丁美洲蚊患多,教師便在英語教材融入公共衛生的信息。」而「一丹教育研究獎」則由美國史丹福大學心理學教授Carol S. Dweck獲得,她提出growth mindset(成長型心態)概念,相信資質能夠通過後天努力而建立,提升人們的抗逆力和學習動機,確立追求成就的目標。
「一丹獎」剛於上周公布第二屆評審結果,12月將舉行頒獎禮及高峰會。不久前才從南非和新西蘭回港的Clive,與團隊策劃來年在美洲和歐洲舉行峰會。工作縱然忙碌,他仍然抽空回校當學生,正在修讀EMBA,學習商業和管理知識!
■Profile
李家倫Clive Lee
社會企業家,理想是每一位年輕人都被重視,擁有資源並發揮所長。現任「一丹獎基金會」行政總裁,基金會每年頒獎予全球傑出教育發展和研究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