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人什麼時候會想占卜吉凶？是前景未明時，還是內心早已決定去做一件事，希望神秘力量給予肯定之時？新書《反復：本體論易學之建立》的作者朗天說，他鑽研易學之初，亦從易卜出發，試過卜出結果，方察覺心中早有定案。下場？「悲慘。」學與術，易卜是術，他悟到人生問題終歸不能訴諸方術來解，時局亦然，當下人心所需是易學……咪住，說《易經》，識背「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還未夠，一橫又一橫、斷斷續續的符號，究竟如何理解？先跟朗天上第一堂課。
「易是卜筮之書」，所謂《易經》，多指《周易》，分為《易經》的經文，與解經的《易傳》，《易傳》通稱為十翼，是經儒家整理對《易經》的解釋。「易」分作上下便是日與月，日為陽，月為陰，以陰陽關係構築出一套學說。兩儀就是陽儀與陰儀，四象是太陽（陽中之陽）、少陰（陽中之陰）、太陰（陰中之陰）、少陽（陰中之陽），再開出乾、兌、離、震、巽、坎、艮、坤八卦（見圖A），八卦再互相組合為六十四卦。那六十四卦，是不是就似籤筒裏放六十四支籤，求得一支就解其籤文？非也。
「卦」由橫線組成，這些橫線稱為爻（粵音：淆），一卦有六爻，陽爻以一條橫線表示，橫線分為兩半是陰爻，例如乾卦就是上下共六條橫線，坤卦是六支陰爻，便見六條橫線皆中間斷開。故易經中有卦辭及爻辭，卦辭解釋整個卦，爻辭是每一爻的解說，以乾卦為例，卦辭為「乾：元亨利貞」，爻辭是「初九，潛龍勿用。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九四，或躍在淵，無咎。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上九，亢龍有悔。用九，見群龍無首，吉。」卦形是由下而上解讀的，初爻是最底一條。陽爻稱九，陰爻稱六，因此「初九」即第一爻是陽爻，若為陰爻就稱「初六」。
什麼是「變卦」？
易經占卜有很多取卦的方法，既有擲銅幣兩面分陰陽，亦有以年月日時來取卦的「梅花易」等等。朗天進而說明一種解卦的古法，在當中可見「易」這個系統之千變萬化：以錢幣為例，若說正面為陽、反面為陰，同時擲三幣就得出一爻，六爻組成一卦。若三幣都是正，則屬「老陽」；都是反就屬「老陰」，兩正一反，是「少陰」；兩反一正就是「少陽」。如是者，得出本卦。說事情往意料之外的方向發展，會形容為生出「變卦」，易卜的變卦，便在老陽與老陰，若擲出此兩者，老陽就要變陰爻，老陰變陽爻，因為陽極就變陰，相反亦然，就會得出變卦（見圖B）。「本卦代表事情本身，變卦指向結果。」取卦之後，如何解讀？其中一種方法如下：取卦有各式方法，解卦也有各門各派的做法，宋代理學家朱子以多少支變爻決定看卦辭或爻辭，也有人任意在本卦選一爻來變就決定變卦，但即使有本卦、變卦，一事也只能參考兩卦，若以易理處理問題，則無此卜術上的限制。有煩惱，唔使占卜嘅，思考易理就得啦！
解決主觀的認知疑惑
那一開始《易經》又從何而來？「據說先是伏羲畫八卦，神農發展出六十四卦，到文王才有辭，相傳周文王姬昌被紂王囚禁多年，百無聊賴就在獄中寫出爻辭。」自古到今，易卜早已演化出不同做法。占卜總是迷人，朗天初掌握這套卜算系統，即為身邊大小事都占卜一番，尋失物、朋友旅行吉凶、林鄭會否選特首，他都卜過，曾為感情卜出乾卦，當指示明確，他才讀懂自己內心朝向另一選擇。「不疑不卜」，《楚辭》裏〈卜居〉亦記載了屈原被放逐後，占卜求助，問了一連串的問題，到底要保持廉潔忠貞，還是隨波逐流博功名？占卜師拒絕為其占卦，答曰：「用君之心，行君之意。龜策誠不能知此事。」朗天認為科學解釋了客觀的知識疑惑，「而易卜是解決主觀的認知疑惑，例如要不要移民、讀書、借錢給朋友，因為涉及情緒、利害關係，或種種情感原因，個人很難判斷，便訴諸一個系統來幫忙。但很多人心中已有決定，只求神靈肯定，這些人不應去卜。」
對世間與自身的思考
「善易者不卜，真正善易的人要棄卜從學。」即使未來能印證占卜的結果是對（或錯），朗天問，那又如何？「不少人為感情做易卜，但幫到你的不是易卜，是易學。可以指導你處理問題的是智慧，而非方術。」卦與卦、爻與爻之間可以參透的不止有吉凶，更蘊藏對世間與自身的思考，當下我們需要的良方，應為易理。「《周易》是道德修養的系統，儒家把每一卦解讀成道德指南。」《周易》是流傳至今最完整的一個易學系統，但不是唯一，《周禮》記載另有夏朝的《連山》及商朝的《歸藏》，「《歸藏》是《周易》之前的系統，出土文物發現的《歸藏》便與《周易》的卦辭、爻辭完全不同」。
下一期，朗天會介紹他嘗試擺脫《周易》建立不以乾坤為首的易學新系統，並將以此對應香港今日之變。
學三卦
今期我們與易學初接觸，從實際出發，「不從表面占卜的意思、吉凶判斷去理解，而是通過卦辭爻辭、卦形卦義掌握道理」，朗天在新書中列出日常不同事件可參考哪一卦，先學三卦：
旅卦
六爻代表事情發展的六個階段，「遠遊是一個過程，會經歷預備起行、上路、遇困難、想留在當地等階段」，旅卦適用的情况有很多，其中一個是「苦」，痛苦之時，可想像是一趟旅程：「常說『人生苦旅』，從負面意義看，人在途上是痛苦的，旅亦可解軍旅，行軍也苦。但痛苦也需要通過一段歷程去消化，不要打算立即消除它，要加以面對。」孤獨時也可參考旅卦：「去旅行可以尋回自我，獨自出發一定會遇上新的可能。人生也是旅程，即使一人上路，享受旅程就不會寂寞，人總是赤裸裸地來，又赤裸裸地走，不享受就會寂寞，而苦就是來自寂寞。」
中孚卦
可對應的情况是真，「真理的真」，「中孚是道家理解易理很重要的卦」，中間第三、四爻是陰爻，其餘是陽爻，「看其卦形中空，兩面為實。信在中間，信就是誠，誠便是實，也就是真。道家講個信字，人生的問題、政治的問題，都講求『信』，要有信念、信心，現在社會崩壞，就是因為我們失去信心；抗爭失敗，因為我們互不相信，無法溝通。信在中間，虛心就會信。」
咸卦
六十四卦涵蓋生活各個層面，咸卦「講的是男女之事」，「周易系統中，咸是最中間的卦，陰陽相交」，咸卦的卦象是艮下兌上，「說的是體位，女騎在男身上」，除了房中術，亦涉及醫學上的經絡運行，咸卦的爻辭：「初六，咸其拇。六二，咸其腓，凶，居吉。九三，咸其股，執其隨，往吝。九四，貞吉，悔亡，憧憧往來，朋從爾思。九五，咸其脢，無悔。上六，咸其輔、頰、舌。」拇是腳拇趾，腓是腿肚，脢為背脊肉，輔是頰骨，亦是講用針對身體的刺激與感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