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我自小是一個敢言的笨蛋。還記得上小學的時候，我問班主任：「老師，是否兇惡的人才可以當班主任呢？」結果整個下午被罰企廁所。當我還是年輕醫生時，質疑一名自以為是大國手的判斷，問：「這個病人只是患上中度肝硬化，你為何鼓勵他接受肝臟移植手術？」事後我被上司召見，說我險些令兩個部門發生「外交風波」。近年來我運氣似乎特別好，經常有高人指點迷津，提醒要學習觀察人心，不要逞一時之勇。
懂得自嘲 能屈能伸
閒來無事，偶爾閱讀一些文章介紹《紅樓夢》中「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故事，頓然覺得除了「難得糊塗」以外，還有劉姥姥這個鄉村老婦的大智慧。
話說劉姥姥是個貧窮的農家村婦，家裏的錢花光了，女婿又沒有本事。為了一家人的生計，便厚着臉皮認親認戚，走進了奢華的賈府尋求幫助。
當時賈府的王熙鳳看不起這個窮村婦，刻意戲弄她。王熙鳳特意拿來一雙又長又重的筷子給劉姥姥夾鵪鶉蛋。面對這樣的戲弄，劉姥姥卻笑着說：「這裏的雞兒也俊，下得這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得一個兒！」她哪裏夾得起鵪鶉蛋來？好不容易夾起一個來，正伸着脖子要吃，鵪鶉蛋又滑掉在地下。劉姥姥卻毫不在意，明知別人有心留難，她卻嘆氣：「一両銀子，也沒聽見個響聲兒就沒了！」為了生計，她放下自己的尊嚴，故意讓大家取笑。最終那個巧言令色的王熙鳳施捨了她二十両銀子，劉姥姥高興得眉開眼笑，還對鳳姐千恩萬謝：「你老拔一根汗毛比我們的腰還壯哩！」
正所謂風水輪流轉，多年後劉姥姥再進賈府的時候，賈府卻已被抄家，賈母、林黛玉及王熙鳳已死，而鳳姐之女兒（即金陵十二釵的賈巧兒）淪落青樓，並險被賣給別人作妾。劉姥姥為了救巧兒，不惜花重金把她贖回來。
胸襟廣闊 感恩圖報
或許有人覺得劉姥姥面對困境時拋棄尊嚴，對於有風骨的人是不可接受。在我看來，劉姥姥懂得自嘲，能屈能伸，善於觀察人心，以巧妙的人際關係在賈府贏得上上下下的信任。她亦宅心仁厚，沒有因當年受辱而求一雪前恥，反之胸襟廣闊、感恩圖報。
我覺得現實世界也有像《紅樓夢》裏的大觀園，表面上富麗堂皇、天上人間，內裏卻盛載了扭曲與善良的人性 。看倦了那些外表衣冠楚楚的嘴臉，更覺得要學習劉姥姥活在當下的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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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教學生、醫病人、做研究，中文大學醫學院院長陳家亮親筆分享杏林大小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