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自從港鐵香港大學站建成後，位於大學後山的龍虎山，成為了勉強稱為地鐵可達的郊野公園。
憑「嘩——噠噠」叫聲聽見斑腿泛樹蛙的走近，聽見像門鉸般微弱的吱吱聲
悉辨溫室蟾的到訪——山上龍虎山環境教育中心的項目主任教我如何以看不見的迹象感知動物的存在。
中心夜間的紅外線自動攝影機也常拍到野豬、果子狸、赤麂的蹤影。
看得見或看不見，人與自然亦本是共生，展覽《感知自然——就是龍虎山》邀請藝術家與建築師透過不同媒介，以不同角度探索人與自然的關係。
到山上走走，除了感受自然，也能發現與我城歷史相關的一些遺蹟……
從濾水池到一級建築
步出地鐵電梯，來到港大校園。正值課與課之間的交接時間，隨前往課室的人潮而走，穿過露天花園拾級而上，途經研究生宿舍，再耐心走一會，過一條小馬路，便能發現上山的石級。少運動的人走到這裏，應該開始有點氣喘了。腳下石級已跟校園裏的工整模樣略見不同，流水在旁邊小渠汩汩而流，有老人坐下歇息，距離大學校園短短五分鐘步程，已是別番景致。林木間空氣冷冽，穿越半掩大閘，亮晃晃的白色建築物忽地出現眼前，這是龍虎山環境教育中心的現址。
「這裏原本是水務設施，有四個長形濾水池，過濾薄扶林水塘的水，食水之後就進入維多利亞城」，職員曹駿思帶我穿過展覽廳，在涼廊上指向旁邊原來濾水池的位置。香港開埠之初，食水主要來自溪流或地下水井，隨着人口暴漲，政府選定於薄扶林谷興建水塘，而我們身處這座如今列為一級歷史建築的平房（Bungalow），當年是水務局看守職員的宿舍。他介紹說，這座美麗的平房到一九九八年開始對外放租，展覽簡單整理早年租客的姓名和居住日期，更請來部分租客接受訪問，在錄像中分享居住點滴。
租客憶種樹 與蛇共住
與平房相隔不遠，是兩座現被列為二級歷史建築、結構較簡單的小房子，保留了原有的紅磚外牆，門卻漆上白色，現在是職員辦公室。中心總監林之樂笑指住客的背景也能反映香港的殖民歷史，「當年住平房的通常都是英國人，那邊較普通的工人宿舍，就是華人住，大多互不相識」。多年來，房子隨不同人的居住習慣而慢慢轉變。園境建築師Stephanie在一九八八年遷進平房，她記得到埗時，駕車穿越長長車道，兩旁是足可見底約兩米深的濾水池，周圍長滿大樹和灌木，雜亂無章，她之後決心好好打理花園，種下了許多灌木與大樹，給後來者創建了美麗的花園，「種了一棵加那利刺棗……去年死了，一棵旅人蕉也不見了，但兩棵異葉南洋杉和榕樹還在，頗肯定是我種的」。
年月變遷，不變是怡人的自然環境，這也是歷任租客的共同回憶。一九九八至二○○一年住在工人宿舍的簡秀玲憶述每逢雨後，她都看見很多蛇爬出來，黑的白的，總是安靜地躺着，「走路時要小心不要踩到牠們」。與她同住的Reon睡牀置於閣樓，有年春天打掃，她打算將冬衣收藏換成夏衣，竟發現樑子上有一大卷蛇皮，才驚覺自己與蛇同眠了一整個冬季。今天，中心也好好利用原址的大自然地利，時常舉辦生態團，「有些夜行，帶小朋友跟隨港大專家一起看昆蟲」。
改建生機池 供動物棲息
展覽接待處的一旁，仍然保留舊時的壁爐，雖然已無法使用，依然像模像樣地放了好些樹枝在旁。原址的一些設施亦因應需要改建。一九八三至一九八八年的平房住客Nigel Kat記得入住時，泳池已經存在，聽說是一名叫Jack的消防員利用廣東大階磚和工程得來的混凝土興建，這個嵌地式游泳池既沒水泵也沒過濾器，他笑說池水不太乾淨，打理也麻煩。駿思介紹，泳池現在改建成生機池，用途完全改變，「我們放了一些植物和樹枝在裏面，想讓附近的野生動物棲息和繁殖，其實都成功。夏天我們會舉辦夜行，一開始在中心走一圈，會發現斑腿泛樹蛙和黑眶蟾蜍」，他遂興致勃勃描述，斑腿泛樹蛙喜歡在樹上產卵，個別季節可以在樹枝上發現高掛的泡沫型卵塊，「因為怕卵被池裏的魚吃掉，在樹上產卵，卵塊成熟時就會掉到水裏去孵化」。
「我們希望牽引人們上來，不是只講一些硬性的fact，比如香港有幾多種雀鳥，而是透過一些活動讓他們感受大自然。因為如果沒有看過，沒有認識，其實沒有意義」，林之樂說，《感知自然——就是龍虎山》展覽邀請藝術家以不同創作媒介去「講龍虎山的故事」，「即使不特別喜歡觀鳥的人，喜歡攝影、喜歡畫的，都願意上來看展覽，對我們的社區和生態更了解」。
炮台與廟 回溯殖民史
龍虎山郊野公園的面積只有0.47平方公里，距離太平山只有約一小時步程，林之樂笑稱遊客可能不知不覺便走了過來，「而且太小了，可能行過咗都不知道，隔離就是薄扶林」。但她說，小小山頭卻有許多景點，記錄了香港的殖民歷史。她引述晨運客憶述，山上曾有兩座廟，據說是一九六○至七○年代由晨運人士挖掘山坡建成，小小空間卻擺放過百神像，「為什麼有咁多？因為人們移民，不帶走就放在那裏供奉，累積下來」，廟宇於一九九八年拆卸，如今已不復見，她猜想大批神像的遺留與香港九七移民潮的歷史有關。
看不成神像，山上仍然保存的歷史遺址還有松林廢堡。駿思介紹，廢堡距離中心只有約二十分鐘步程，當年原是英國為了防禦而建設的炮台，「因為俄羅斯和法國偶爾都會派船過來覬覦香港。故事很有趣，起了幾年後，英國的war office重新部署香港的海防，已覺松林炮台其實不太夠用，就取消了它，在摩星嶺再起一個新的」。當年松林炮台是香港海拔最高的炮台，「後來飛機科技發展，英國開始考慮空擊的可能性，後來改裝成防空設施」。駿思說，那裏後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確被轟炸過，給廢堡留下了今天仍可看見的子彈痕迹。展覽中，何倩彤畫作《後面見》畫出了沿廢堡兩側門口走進去能夠互通的趣味。
廢堡打野戰 破壞環境
龍虎山在一九九八年被劃為郊野公園範圍，駿思認為此舉稍稍能夠保護歷史遺蹟，但多年來廢堡建築吸引不少人前往打war game，對環境造成一定破壞。「我們帶生態團，通常最後都會邀請大家一起在地上撿BB彈，只需幾分鐘已執到成手都係」，他窩起掌心捧着空氣想像說。
人與自然 共生共長
龍虎山是香港最年輕的郊野公園，建於一九九八年，林之樂指一九七二年寶珊道發生嚴重山泥傾瀉，死傷慘重，為了規範開墾、鞏固水土，以及打擊黃賭毒等，政府將它正式劃為郊野公園範圍。香港二十四個郊野公園中，它也許是最有人情味的一個。多年來，龍虎山已累積了一班非常有凝聚力的晨運客，他們甚至自發組成「龍虎山晨運之友會」，「之前會生火煮食，會打麻將，有沒有賭錢不得而知，但這樣對晨運客總有影響」，林之樂說可能顧及便民考慮，龍虎山是唯一有容許生火地方的郊野公園，「只容許煲茶，不容許煮食，旁邊會預備好很多木枝」。此外，郊野公園本來不容許開墾，但政府破例讓「龍虎山晨運之友會」的人打理公園內的中草藥園。這次展覽中，不少作品都見山上鏡子和鈎子的元素，呈現了大自然中人的痕迹。
人與自然，本是共生共長，但人對自然的感知卻常被蒙蔽，駿思說，「很多人閒時喜歡上山運動，但可能不太留意大自然周圍的景物，其實一開始了解，就會發現山上很多不同品種，在下山後日常場景例如巴士站都會看見很多物種，牠們不是那時才出現，而是大自然開啟了你的眼」。林之樂指，中心會跟港大不同部門如大學運動部合作，「參加者會做拉筋運動，會計算卡路里燃燒多少，中心大使和專家就會告訴參加者沿路可以看到什麼」，她指出提高「能見度」，其實是跟自然重新建立關係的重要一步。透過舉辦「森林浴」活動，他們帶領參加者到近水的地方，相對平時以解說為主的導賞方式，更鼓勵大家平靜心境，聽水聲、深呼吸，利用五感感受大自然。
「感知自然·就是龍虎山」
日期：即日至6月9日（日）
時間：上午 10:30 至 下午 5:30（周二、四至日）；上午 10:30 至 下午 2:30（周三）
地點：龍虎山環境教育中心（香港半山旭龢道50號）
活動詳情：bit.ly/2wH3Cx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