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定向學堂:學俄文,認識白俄羅斯

文章日期:2020年08月23日

【明報專訊】對抗極權之處,在當刻世界不同角落上演。白俄羅斯在世界舞台上以往一直是個幾近隱形的角色,今次抗議浪潮卻引來香港人注目,覺得感同身受,互有共鳴,但實際上對這國家又所知甚少。香港女生Fiona去年8月到當地修讀10個月俄文課程,我們請她分享幾個日常用字,也談及一些見聞,縱使語言不同,仍可追求更多相通。

被奪去自由vs.從未擁有過

25歲的Fiona(周芷晴)是中大中文系畢業生,上過中俄比較文學的課,讓她萌生學俄語的念頭,在香港學了年多之後,去年8月到位處明斯克的Belarusian State University進修,至今年6月底回港。她記得去年11月因中大事件亦曾回香港一趟,後來與白俄朋友說起區議會選舉,「有些朋友也關注香港的事情,但那時他們覺得總統選舉未必會投票,因為投了也是舞弊」。

Fiona觀察當地人冷感消退,轉折出現在總統候選人銀行家Viktar Babaryka被DQ之後。「他本身是很受歡迎的候選人,事件引發一連串支持他的大會舉行。」另外亦有白俄社運人士跟她說,烏克蘭的變革讓他領悟,「國家其實可以改變」。

主要說俄語 宜居物價低

Fiona說當地絕大部分人操俄語,說白俄語的很少,朋友告訴她白俄語更接近波蘭語,「我認識朋友在日常中堅持講白俄文,溝通是幾困難。在比較不近首都的城市或農村的學校會學白俄文,但在明斯克這些大城市,教育上較大機會少摻進白俄文」。對於年輕人吸收西方文化,「語言是幾大的問題,未必很多人懂英文至可流暢閱讀的程度,青少年也多吸收斯拉夫文化」,斯拉夫文化(Slavic cultures)在白俄、俄羅斯、烏克蘭都流通,「所有東西自給自足,如他們有自己的網上社交平台,流行文化亦很少外傳,如我們好少聽聞烏克蘭某套戲」。

當地人會強調自己不是俄羅斯人。「有些人讀Belarussia的後面會讀russia,他們會好唔鍾意,在俄文中因『Белоруссия』是蘇聯時用法,而『руссия』解作俄羅斯。所以白俄人不喜歡這個後綴,政治正確的寫法是『Беларусь』。」在國家與身分建立上,「我會形容他們認為自己是awakening nation(正在覺醒的民族),自1991年蘇聯解體、盧卡申科上台後,沒試過如此大型及持續的示威」。

人民站出來說不

不理政治,以順民態度換「自由」,過普通生活是可以的,她說明斯克寧靜宜居,物價亦低,她與友人合付月租400美元就能租到屋。然而人民想說不。從報道可見西邊城市如Brest及Grodno的人民比較勇猛,這些近波蘭的城市比較西化,「像歐洲城市般有條主要的購物街」,「而往南邊城市沿途會經過很多村落,像蘇聯城市,如Vitebsk是較窮的地方,村落比率高些,不過亦有抗議出現」。

推倒管治多年獨裁者

Fiona認為警暴畫面雖令香港人產生共感,不過「兩地運動的脈絡很不一樣,我們曾生活在相對自由的社會,他們有個字意指後蘇聯一代(Перестройка),那代人未曾在自由社會活過,成世人是同一個總統,他們不是fight for freedom那麼簡單,不是只fight for單一事件。而是有少少要推倒主宰了他們成世的政權。」她認為白俄運動比香港來得更徹底,「如果香港沒有推倒政權,很多人生活仍可如常,但白俄人如不推走這個獨裁者,實際影響便是繼續受打壓,要變回以前一樣,而他們已經受夠了」。

蘇聯遺下的「榮光」

定格在蘇聯時代,是不少人到訪白俄羅斯首都明斯克的印象。香港GLO Travel創辦人之一陳成軍(Rubio)於2018年及2019年曾帶團到白俄,「未去之前預期落後、封閉,去到反而看到城市外觀頗美、很寧靜,民風淳樸,也很乾淨。國家有六七成被森林覆蓋,他們sell旅遊也是賣大自然、森林活動」。

在我們常討論白俄人親俄還是反俄之間,Rubio在白俄之行更留意的,是當地如何看待蘇聯遺產。明斯克曾被蘇聯封為「英雄城市」,他思考的是,如果民眾在身分認同上仍以曾為蘇聯加盟共和國一分子為傲,會否較接納保守的政治力量上台,未必擁抱太親西方的主張?

政府大樓前列寧像

他記得從聖彼得堡飛往明斯克後,發現「關都唔使過,就係friend到咁」。明斯克著名地標是政府大樓前的列寧像。對照烏克蘭的首都基輔「完全想洗去俄羅斯」,「明斯克則顯得不介意留下這些遺產」。

衛國戰爭博物館

在博物館發生一事叫他難忘,「入面文宣意味重,承載蘇聯歷史觀,講二戰時東方陣營解放戰爭,包括白俄人死傷枕藉的內容。有團友講一兩句笑時,當地人前來很認真高聲責罵他不尊重地方。上一輩會有這種愛國情緒」。這個畫面令他想白俄人會否也有「前蘇聯國家的失落」,「一種身分認同的真空,即使當時窮也好,現在上了年紀的人仍(對蘇聯時期)存有一種pride」。

Brest 守住邊界要塞

這個接壤波蘭的城市,在二戰時是蘇聯抵擋納粹德軍的要塞,「白俄從來是入莫斯科前的緩衝地帶,德軍一旦入明斯克就能直驅往莫斯科」,而布雷斯特(Brest)就作為守住白俄邊界的前沿堡壘。Rubio在2018年4月到訪,正遇上當地示威反對中國建發電廠,可見白俄策略上為平衡對俄羅斯的依賴,「會落幾邊注,有時靠攏歐盟,有時靠下中國」。

改名冇人理?還看普京

這場運動讓香港人關注白俄羅斯vs.白羅斯之分,該國駐華大使館2018年已發出改名公告,大家對為何改名已有許多考究討論,其實為何改不到名反而給出一條線索看今天抗爭的局面。查中國外交部網頁,白俄全名「白俄羅斯共和國」;聯合國本月一則新聞發布,亦照舊寫白俄羅斯。即係點呀?冇人理佢囉!

浸大政治及國際關係學系副教授陳家洛說之所以無人理會,因為白俄這個「要與俄羅斯分清楚」的舉動,「國際社會都很忌諱,如果中國做了啦啦隊,就要考慮後果嚴重,是不是想同俄羅斯『開拖』?」這也是現今形勢,歐盟對白俄事態回應又慢又溫和,「背後是考慮莫斯科有何反應,太強硬的話,會令一絲改變空間都沒有,普京怕咩攬炒?將它克里米亞化,對普京來說是沒所謂」。

被視為俄羅斯附庸

陳家洛解釋白俄的慘,在於從來被視為俄羅斯的附庸,「歷史上白俄不是trouble maker,波蘭因為地緣上是東進或西進打仗的必經之路,不斷被瓜分吞併,但也不是天生做順民的民族」。烏克蘭切開兩半,烏東親莫斯科,「烏西跟波蘭有段日子是一國,亦受感染,對俄很猜忌保持距離」,上面波羅的海三國,「對外向海的精神面貌又有些不同,雖是受盡欺霸的少數民族,但好頑強,在蘇聯控制下不斷俄羅斯化,70年後還可彈出來,俄羅斯化雷厲風行卻不成功」。

陳家洛形容,周邊國家都有「底氣」頂住,「香港也有百多年殖民歷史積累的底氣」,但白俄沒有,經濟、文化、地緣高度依賴俄羅斯,一切要睇莫斯科頭。比較歷史,「2004年烏克蘭橙色革命講得很白,要震走1991年來的政治系統,講明不想成為俄羅斯影響範圍的一隻棋,要加入歐盟、北約,如同與俄割席」,而觀乎白俄今次運動,抗爭明顯針對盧卡申科,而非反俄。普京今次「不向抗爭者單眼」,保持沉默,「基本上已(對抗爭一方)行使否決權」,盧卡申科態度轉強硬,他分析這暗示普京已與盧卡申科「傾掂數」,不論總統說修憲、歐盟與普京商談,恐怕不過是「浪費時間說無關痛癢的東西,給出虛假期望」。如此形勢,他嘆不容樂觀。

文 // 曾曉玲

圖 // 受訪者提供

編輯 // 蔡曉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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