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原基本 曲詞編同步創作 新舊樂人「埋班」 奏出新衝擊

文章日期:2020年10月16日

【明報專訊】網絡上的音樂世界似乎無限大,音樂製作人更常躲在睡房中創作。著名音樂人周耀輝及馮穎琪創立的社企「一個人一首歌」,最近舉辦「埋班作樂」計劃,讓音樂界的有心人與新進音樂人埋班,鼓勵為普通人而不單為藝人寫歌,成果總結音樂會剛於昨晚在麥花臣場館舉行。由這個音樂計劃開始,我們談到音樂工業如何失落人性——剩下一條「人」和「歌」之間的時光裂縫——又如何重構。(本版相片受訪者按拍攝需要暫除口罩)

這個時代,我們貌似有最好的科技和工具,用電腦就可以模擬不同樂器,用手機錄音錄影再分享到網上,音樂主題豈非應該普及至每個人,讓「每個人都擁有一首歌」?獨立音樂相對於流行音樂出現,其實是政治經濟學問題,外國學者Jacques Attali曾經嘗試把每個時代的音樂和時代特色連結,由皇權時代的宗教和儀式音樂,音樂專職化,再演變成資本主義中大量生產的錄音工業,來到今天的後現代社會,迎來「創造」(composition)的時代。一方面音樂百花齊放,另一方面太多音樂和太多雜音,我們難以透過重複再造去交流,我們都「被判處沉默,直到我們創造自己與世界的關係,並用這些意義連繫他人」。

為artist寫歌 不是為label創作

為擴闊音樂人的眼界,「一個人一首歌」舉辦過為工藝師傅和長者寫歌等企劃,「可以為一個人,一個普通人寫歌」,但相對社區音樂,周耀輝與馮穎琪留意到,很多優秀的年輕音樂人有「埋班」的需要,尋找音樂產業與音樂創作的平衡點,而這個產業也有不少問題需要處理。「埋班作樂」計劃主要挑戰的是商業、流行音樂的類別,「我們也是為artist寫歌,但不是為一個label、為一個生意去創作音樂。由第一日開始,曲詞編的人就聚在一起,同步去創作一首歌」,周耀輝說。

流行音樂的生產線,是由作曲開始,監製挑選作品,再發給填詞人,寫完再交回監製手上,馮穎琪說「像pipeline一樣」。「或者輸送帶,現在(這個計劃)好像回到音樂創作本身,一班喜歡音樂的人坐在一起,『逗』一首歌出來。」周耀輝留意到,現在流行音樂還有一個奇怪之處,多做單曲,少做專輯,然後對每首單曲都寄予厚望,希望每一首歌都可以流行。這次計劃就希望在單曲制度化、對商業利益高度計算的時代,創作多元的音樂。

讓bedroom musician走入錄音室

導師之中就有著名監製李端嫻,她對這個時代的觀察是,「有很多bedroom musician,在自己的睡房用自己的電腦做音樂」。這次計劃讓他們有新的可能,例如走入錄音室,認識其他做曲詞編的新音樂人,最後發表一些under supervision的作品。「很多時候你自己做,是QC不了的,這裏認識了同輩,也可以QC對方。」

李端嫻繼續分享此次創作的經驗,「那個可能性也出現在身分平衡的不同上。我負責盧巧音那一組,學員知道自己要跟哪位歌手合作後,就會去了解歌手是一個怎樣的人,有什麼作品;但盧巧音一開始便說明,不是要做一首歌給她,她是用自己的歌聲去服務做曲詞編的人,所以主導權在曲詞編手上」。沒有商業考慮,就可以由作者出發。她提起自己的學員中,填詞人特別有這種感覺,可以自己選擇題材,沒有任何框架,告訴她︰「我很久沒有這個自由的感覺了。」

所以李端嫻認為,這個計劃有趣的地方「是看到每一個人的特質,然後在安全、『不會出事』的環境下,放在流行曲的曲式之中,再發表出來而『不會出事』」。如何令學員在做自己的同時發表到好作品?計劃在篩選參加者過程中,已經選擇了一班可以做一首完整的歌,有潛力為他人度身訂做作歌,了解歌手的特質甚至駕馭他們的人,學員有吳林峰、雷深如 (J.Arie)等,這些創作人可能缺乏資源做更好的作品,計劃就給予他們機會,她自己也會就每一個創作者的能力人因材施教。

剩下的,就靠李端嫻的經驗。「我會給他們嘗試及發揮的空間,但如果感覺到這樣會『撞車』,就會在旁邊溫馨提示一下。例如填詞人寫的hook line,因為是旋律中最重要的一句,不可以填沒有意義的東西」。她特意把改寫前後的歌詞傳給記者,在盧巧音主唱的《旁觀他人之痛》中有一句,由「Haaaa~ 種種實况,看罷哭也哭過」改成「Haaa~ 始終在看,軟弱非你的錯」。對於此曲作曲人,她也有一些提點,「例如他的曲太豐富了,令人目不暇給,很容易就會失去重點,我就幫助他精簡和雕琢作品」。李端嫻和這首歌的曲詞編相當投緣,現在甚至組成了一個叫「Saiseichu / 再生中」的樂隊,繼續創作。

由音樂工業角度出發

每個導師的做法也不同,今次的計劃孕育出12首完全不同的歌。透過跟專業的導師合作,學員能了解行業架構,也讓導師看見年輕音樂人的才華。馮穎琪說計劃始終由音樂工業的角度出發,「行業有行業的結構,我們有唱片公司、出版、經理人公司,最少3個單位,加上很多元素去成立一個工業。學員要意會到,不是只有你一個,我做完我的音樂就可以。這個工業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元素,就是觀眾。如何把這幾個單位的interest align到,找到一個大家覺得,我們做這首歌是要共同達到一些目標,這個就是行業」。

馮穎琪也希望計劃為行業帶來衝擊。「一個科學家會影響一個科學家,是一個連鎖反應。我們在行業中聚一班人,做一個新模式,是否等同行業要變成這一個模式呢?不等於;但給出一個新嘗試,要培養新人,就要有新衝擊。今次我們邀請的12個演繹單位及6名監製,都一呼百應,看到歌手類別的廣泛及多元,也告訴大家,音樂行業支持這件事。」獲邀參加計劃的歌手跨過不同世代,例如陳潔靈便和Mirror合作做一首歌,然後「連Miss Chan Chan,聽眾也可聽到她一些新的聲音」。馮穎琪說的是陷阱騷靈(Trap Soul)作品《標本》。

李端嫻對這些新音樂人的印象是,「他們聽很多歌」。她在製作過程中,會留意學員的音樂口味和參考的歌曲,發覺他們做很多電子音樂、暗黑風格的創作,好像年輕創作人都活在黑暗時代,寫黑暗的歌,希望找到出路。其實也不難想像,除了香港的政治氛圍外,科技、資本主義、消費主義發達的後現代社會,人與人之間極為疏離,獨自創作與生活,「好孤獨啊,這樣很容易沮喪的」。周耀輝說,他相約過自己帶領的填詞人到他家「圍爐」,「呻吓」作曲人不肯改曲等,繼而問學員,有什麼題材的歌一直很想寫但沒機會寫?「我記得,因為有個填詞人想寫死亡,所以就有了《十五種生存的方法》這首歌。」周耀輝相信音樂人「埋班」的力量,「要靠自己喜歡的事情過生活,現在真的很難了,所以大家更要互相扶持,分享在行業中謀生的可能」。「最少在這次計劃之後,6個監製、12個artist和一些唱片公司,都知道這班新人的存在。」馮穎琪笑言,「可能已經認識了樂壇的一個基本盤」。

不想「睇死」樂壇 就要「試生」

在成果總結音樂會上,馮穎琪想給觀眾一個新體驗,曲詞編監,誰想上台玩就上台玩,有心底的說話想說就說,有別於歌手演唱會追求統一,每一首歌可以完全不同的風格,作為觀眾自然而然要主動去感受每一首歌。雖然很多人對香港樂壇灰心失望,作為音樂人卻覺得改變不是一朝一夕,如果你依然相信音樂的價值,就要堅持下去。周耀輝的這句話正好總結︰「很多人說香港流行音樂已經衰老了,今非昔比,甚至與那些天王天后的年代相比已經死去了。我不敢說這個說法不對,從生意、從影響力、從『星』來看,我們的而且確無法與以前相比,但『咁點呀?哦,死了?』我和馮穎琪不是那些人,我們不甘心。你看着它死,它就會死了,只有試才有生機。我們不想『睇死』,就要『試生』。」

●「埋班作樂」培育計劃成果總結音樂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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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胡筱雯

編輯:蔡曉彤

美術:張欲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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