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香港現時不知處於什麽樣的平行時空,這邊廂是失業大軍高達25.3萬人,失業率升至7%的17年新高;那邊廂股市卻在嚴峻疫情下異常暢旺,恒指短短3個多月飈升近27%,每日成交金額動輒逾2000億元,超過100萬人認購新股,幸運兒首天可見股價躍升逾兩倍。這真是一個不知人間何世的畸形香港。
政府早前公布的貧窮報告,顯示2019年的貧窮問題持續惡化,政策干預前的貧窮人口升至149萬人,貧窮率為21.4%,兩者皆為有紀錄新高(圖一)。平心而論,林鄭政府近數年已較前任政府更願意調撥資源扶貧,但成效強差人意,這除了多項結構性原因(如人口結構老化和經濟結構轉型乏力)外,資產因素對家庭生計的影響,卻較少受到討論,如高薪人士可輕易透過積蓄購入資產(如物業和證券等),進一步增值;而現時量度貧富懸殊的指標,通常以就業收入及家庭月入的差距,忽略了該等差距可日積月累地擴闊。本文嘗試援引相關數據,填補空白。
量度貧富懸殊 易忽略資產因素
過去十多年,全球資產價格於低息環境下飈升,高薪人士的資產以幾何級數增值,積累財富。相反,不論低薪人士如何辛勤工作和儲蓄,假使沒有資產增值效應,亦只能在中低階層打拼,鮮能向上游動。以本地樓價為例,它自2003年谷底迄今已累計反彈近520%,同期恒生指數亦上揚116%,遠遠拋離家庭月入中位數的82%升幅(圖二)。在「馬太效應」(即《聖經》路加福音中的「凡有的,還要加給他,叫他有餘;凡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去」)帶動下,財富差距只會繼續擴大。
根據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的研究報告,其28個成員國的最高月入的一成住戶,於2015年的合計住戶入息,平均相若於相關成員國整體月入的24%;不過,最高財富的一成住戶於成員國整體財富中,平均比例卻高佔52%,為前者的兩倍,反映以淨資產計算的貧富懸殊情况,較流動收入差距更為駭人。
香港統計處現時只有蒐集住戶的流動收入數據,未有如其他經濟體系般蒐集家庭儲蓄和資產數據。根據統計處2019年數據,全港最高月入的一成住戶的合計住戶入息,高佔全港整體月入的37%(圖四),較OECD的24%更高。可以推斷,香港以淨資產計算的的貧富懸殊情况,亦遠較OECD惡劣。港大教授王于漸早前的研究結果亦顯示,香港「業主」與「無產階級」的財富差距已擴闊至2018年的30倍,亦很坦白的表示單靠工作薪酬是不可能收窄財富差距。
國際投資銀行瑞信(Credit Suisse)現時定期出版「全球財富報告」,當中估算香港富裕人士的數目及財富總值的按年變化,亦有助管中窺豹。報告估計,2019年共有多達52萬港人的資產淨值逾100萬美元(即784萬港元),佔全港人口的8.2%(圖三)。這個比率遠超美國(7.6%)、英國(4.8%)、新加坡(4.5%)、日本(2.9%)、台灣(2.7%)、韓國(1.8%),「百萬美元富翁總有一個喺左近」,港人真是富甲一方,身在褔中不知福。
不過,仔細想想,這僅反映了香港樓價遠超合理水平的現實。2016年已有多達80萬自住業主已還清按揭,這批無負債的自住業主應可輕易越過逾百萬美元的財富門檻。只不過自住物業帳面升值是紙上富貴,除非「落車」套現及改為租住單位,所謂「百萬美元富翁」也許並不覺得自己富貴,相反可能會反思過去十多年捱生捱死做「樓奴」。
瑞信亦估算,香港共有3100人的淨資產逾5000萬美元(即3.9億港元),這批應是真金白銀的富裕人士,其數量在亞洲亦多於韓國(3000人)、台灣(2200人)及新加坡(1000人),僅不及日本(3400人)。這顯示香港的富者確實很富。
摩根銀行早前自創「K形復蘇(K-shaped recovery)」一詞來解釋全球經濟在新冠肺炎下的「二元背馳」復蘇路徑。K形上端的金融和資產市場,受惠於央行的無限量化寬鬆政策及政府的刺激性財政政策,股市和資產價格迭創新高,富者愈富;但K形下端的實體經濟和就業市場,卻備受疫情和封城衝擊,貧者愈貧,最終形成「K」字右邊上下兩線分道揚鑣,未來或會進一步分裂社會。
港府首重穩樓市 社會「K形」發展
借用「K形」概念,可以闡述香港的財富懸殊情形每况愈下,但政府的經濟政策又似是向富者傾斜。其實在嚴峻疫情、經濟停擺及高企失業率的三重打擊下,不少持貨能力較低的業主應該有放售物業的壓力,樓價亦應如2003年SARS時般出現顯著調整,這亦是正常的市場調節。不過,政府去年5月推出「預先批核還息不還本」計劃及「優化中小企融資擔保計劃」,多達5.8萬企業客戶及2.8萬個人客戶可得到額外的周轉資金,相關信貸援助額多達7840億港元,使他們不致賣樓套現。此外,去年11月撤回一手樓空置稅法案,亦明顯「彈弓手」助發展商一臂之力。
與此相反,政府近月在多個與民生相關政策(如最低工資、失業援助金、長者2元乘車優惠),卻明顯手緊及出現雙重標準。筆者理解到穩住樓市,對整體經濟有利,而不少中產階級的財富亦主要源於自置住所,樓市大幅調整亦會傷害他們的利益。不過,受到疫情嚴重衝擊的失業人士,當中包括生於斯長於斯而無恒產的年輕人,難免對政府進一步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