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港大社會學系上周五搞一場「為什麼MIRROR、ERROR成為社會現象？」網上公開論壇，宣布不久幾百個位已宣告爆滿，又一次如ERROR成員193所言，「知我咩料啦」，足以顯示兩隊人走紅程度。他們這次帶起的風潮令不少人重新留意電視節目，甚至願意再次晚晚乖乖等11點坐下追看真人騷，到底未來電視會有什麼新走向，此刻其實未知咩料，我們就在論壇前與3名學者望闊些少、望遠些少來談，當ViuTV節目成為城中熱話，望埋隔籬大台對照一下，兩台有什麼限制與可能？
數碼時代 怎樣才算紅？
訪問時身處阿姆斯特丹的港大社會學系助理教授謝浩麟說，他透過網上亦感受到MIRROR與ERROR的無處不在，讓他也開始去想現今世代，怎樣才算紅，「尤其我過去幾個月不在香港，沒在街上見到他們的海報，都覺得他們無處不在，那種無處不止在現實空間，而是在數碼或社交媒體的空間，以前fans在他們的世界覺得那個明星好紅，是在自己的小天地貼海報，放滿明星的CD、照片，全天候播他的音樂；現在是facebook、instagram（ig）全部都是他們，像我一日用6小時看ig，尤其在疫情下年輕人有很多時間在社交媒體、網上空間，亦會magnify（放大）大家感覺到的流行程度，更覺佢紅」。
無聊搞笑也須技藝
至於同系講師唐嘉汶就說，流行文化若分高低雅俗，不免捉錯用神，而MIRROR、ERROR並非突然冒起，亦有技藝在其中，「例如《ERROR自肥企画》打格、嘟粗口，好多是幾無聊的搞笑內容，但坊間有句說話是『認真做無聊事』，他們癲得落力，搞笑搞得認真，這種認真亦可從中見到他們的投入，看到技藝，要知道有咩位、什麼元素會令人笑，因此得到fans支持其實很合理」。
近日播放的節目《調教你MIRROR》，觀眾亦樂於談論組合12人的心路歷程與個性，謝浩麟亦說今天大家喜歡更貼地真實的明星，「以前明星個個都好好先生，大家覺得他/她是道德指標，但看ERROR的真人騷，自私、自肥、貪小便宜、走精面、口賤、小器、認叻，全部都會顯露出來，但不會令人覺得突兀，不只是鬧導演，又鬧公司、串經理人，360度呈現他們是好真的人，這份真實感亦是大家覺得很討好的其中一個原因」。
黃Viu受眾 跳出香港
為何MIRROR、ERROR得人鍾意，睇怕這篇文都毋須多講，他們的受歡迎與社會氣氛又如何相關，亦早有許多分析，不過港大社會學系講師黄培烽則留意到OTT影像串流平台「黃Viu」的發展，可能我們少有為意。「我們睇開都是藍Viu（免費電視頻道），但其實黃Viu目標不止香港，而是整個亞洲。這樣類似Netflix的網上媒體，他們的發展應該是僅次於Netflix。」這也是數據分析平台App Annie在2019年12月對東南亞市場的結論，而今年1月Viu發布Viu Original原創韓劇《月升之江》的消息時，亦有介紹這個平台「在亞洲、中東及南非等16個市場提供服務。於2020年6月，每月活躍用戶達3610萬名」。另一研究機構Media Partners Asia發表2020年第四季東南亞市場（包括印尼、菲律賓、新加坡、泰國）的報告則指，Viu的每月活躍用戶在45個串流平台之中登首位，不過在付費用戶及串流分鐘居次，而調查並未涵蓋YouTube及抖音，至於Viu擴展關鍵則在於它提供韓國內容的強項。
「拉闊看Viu整個台，基本上是Netflix模式，這模式本身不局限於一個地方。看MIRROR不止是一隊本地組合，這個台也不止是一個香港電視台，但如果回到歌或人本身，當然很香港，尤其看到《調教你MIRROR》，你不會相信這班人是扮韓國人。純粹歌曲本身，當然好有韓式氣氛，但不止是跟韓國，一定有本地元素。」
MIRROR與韓團有同有不同
亞洲文化當然有互為影響，就如《自肥》裏更年輕一輩可能看得不明所以的《新世紀福音戰士》元素，黄培烽說：「我第一次覺得ERROR是一隊好得意的組合，是因為他們有首歌叫《我們很帥》，風格是跟F4，而《流星花園》有台灣、韓國、日本、中國版，即我們說的inter-asia referencing，但也不能純粹說因為他們參考日韓就成功。」謝浩麟笑說若評論MIRROR抄韓團「一定死梗」，粉絲應不會放過他，實則兩者有同有不同，「他們的舞台呈現或形象有兩點好似，第一是像個buffet餐，什麼都有，唱歌了得又有、跳舞動感又有，甚至比較中性的形象，亦是日韓以前建立這樣的風格，到香港終於有了，而又吸引到人，這是有受日韓影響。不過他們不是韓國團體如BLACKPINK訓練多年才出道，完美無暇地出來，而是看到他們被訓練的過程」。即使《全民造星》的評審，也不是粒粒巨星，「他們自己都要玩，要經歷高低起跌，又要喊又要失敗，在過程中慢慢成長、進步，最後都不一定是完美，但在過程中他們成長了很多，這就是一種ordinary celebrity（普通人成為名人）的文化。」
流失本地觀眾 海外市場難競爭
TVB進退失據
正當MIRROR、ERROR成為「社會現象」，反觀另一邊廂大動作改革的無綫，在一開始曾志偉與193隔空開戰之後，並未見接二連三的新節目引起太大迴響，因父親是忠實TVB觀眾，兩邊節目都收看過的黄培烽說：「某批人只看TVB，覺得ERROR完全唔啱佢口味，這很正常，因為社會不會回到以前，所有人只看某節目，永遠不會，因為社會已變了。」
「黃Viu為何出現，是因為香港市場小，只是香港以前是文化輸出的中心，香港人習慣了我們看的等於別人看的，不介意別人看我們的，但沒留意過我們所做的也有其他人看，現在會清晰分到藍Viu是做本地市場，黃的就是海外市場都有份。而與TVB對照，好明顯它是進退失據，香港人只有某部分人睇，海外又不夠別人競爭，如古裝劇本是無綫最強，但大陸投資很多，它的製作變得不夠人爭，無綫便找不到它最強的地方。」唐嘉汶亦言：「TVB流失很多年輕觀眾，就算時代劇被批評脫離現實也已很長一段時間，阿豬阿狗都住咁大間屋，成家人可以坐埋一齊食飯，是吸引不到年輕觀眾。近年配合互聯網發展，大家更可以在網上找到更多不同的娛樂節目，沒什麼原因要繼續看TVB的製作。」
綜藝笑位再難取悅觀眾
黄培烽舉例無綫在《開心大綜藝》安排「Uncle Ray榮休之夜」，「有個主持取笑，究竟Uncle Ray中文名係咩呢？成個節目就是這樣have a laugh，但這種笑已不是現在香港人追求的，因為大家好難好開心咁笑，笑的方式也有很多，看『試當真』可以笑，看新聞也有好多事可以取笑」，記者提及另一節目《好聲好戲》明星配音比賽節目，其實幾近複製內地《聲臨其境》，不過「首席創意官」、在內地參與綜藝節目得到人氣而回流的王祖藍，曾在節目透露有意安排配音員露面，以表揚他們的工作，好似都幾真誠感人？黄培烽卻認為這正突顯大台虛偽，為《足球小將》「小志強」配音的資深配音員去年不獲續約、TVB今年亦取消了人聲報幕，「台的風格會這樣慢慢流失」。
反思觀影習慣，如何留住觀眾？
反觀Viu，觀眾對Mike導等幕後工作人員有了感情，不少《自肥》支持者會在網上尋回製作團隊之前的作品如《花姐ERROR遊》、《美女郊遊遊》止渴，唐嘉汶說未來對Viu有個期盼：「有個掙扎是究竟想唔想Viu愈做愈大？當公司細時，自然多彈性，愈多架構和限制時，多老細要招呼、愈來愈謹慎，在講創作、新意的媒體，愈多關要過就愈保守、愈無趣味，但這是現在無法預測的，只能寄望可保留更多監製和幕後製作人的空間。」
黄培烽則想像未來ERROR各成員的發展，「MIRROR、ERROR玩到下年，《全民造星4》又將出現，電視台要不停生產新的東西，如果形式相似是無法做下去，所以必然改變。MIRROR各成員幾個已有單飛機會，其他在等，那ERROR4人可否做到他自己想做的事？如193想做主持、梁業想跳舞，Viu其實冇乜主持工作，這在無綫反而機會較多，因為相較之下多show多人」。
電視威力 對抗碎片化觀影習慣
不過創意是否觀眾對一個電視台最珍視的元素？黄培烽則言：「我覺得電視剛好相反，作為我爸一類觀眾，他需要的不是好多創意。」大台現時在慣性收視上仍有優勢，他指出這正是ViuTV需要思考的問題。當Viu的節目往往在網上流傳及引起關注，「對於電視的壓力是，觀眾會覺得這些都是上網嘅嘢啫，點解唔睇網片？令電視行業要開始攞番新的界線在哪」。在《自肥企画》最後一集，貫徹以《新世紀福音戰士》為藍本，結局一樣有令人「唔知睇咗啲乜」之感，其實當中頗直接地提及觀眾碎片化的觀影新習慣，黄認為，「電視的威力就是晚晚播，（無綫劇集）《一笑渡凡間》的劇本大家都知是什麼，就是講濟公，唔睇10集都知，所以電視的威力exactly就是可以對抗碎片化，現在最大的問題是Viu透過網上媒體做好多宣傳，但觀眾上網點開來看節目，這個習慣是會隨時停」。在《自肥》引起追電視潮之後如何留住觀眾？「上個禮拜睇緊韓劇，這個禮拜同時段卻是《造美人》（真人騷），這是Viu從來都沒建立過的習慣」。
唐嘉汶不諱言現時她已不看電視，即使Viu的節目亦是透過平板電腦選看，因此她問，這個習慣是否需要？黄培烽說仍然需要，「我們想像放工想有娛樂的人，他們很簡單，放工剛好看《愛回家》，不介意那些是垃圾，只需要那刻開電視，唔睇都得，或15分鐘後再看仍知劇情，其實電視就係咁簡單，是陪大家消磨時間。與日本、英國電視台比，它們的慣性好強，如逢星期一晚上9時是劇集，這是電視台必定要有，如非就與網上媒體無異。」
唐嘉汶認為，「配合科技、網上平台的發展，Viu不需要單單將目標指向內地市場，可以指向東南亞、全球華人市場，因為台的規模、架構、製作費不同，它的計算亦與TVB不同，無法在所有事情上將兩個台比較」。黄培烽也說無法預視兩個電視台將來發展，不過「要做結論之前，最好睇晒所有台」，當無綫以《死因有可疑》與Viu《嫌疑事件簿》對撼，他倒留意到77台早前播映《臥底外賣員》，「那是無聊但enjoyable的節目，唔係話弱台就冇嘢睇，或Viu就一定好好睇，真係要睇咗先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