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這將會是一場整個城市參與的社會實驗。年半前的區議會變天,到今日超過200名區議員相繼辭職,他們有些是新手,有些已扎根社區多年,街坊遇見他們,不禁問「我哋以後點算呀?」當各區進入「後區議員時代」,如何自救?我們在港九新界找來案例,區議員與街坊各有變奏和諗頭,離開區議員一職,預告將轉型在西貢繼續「督眼督鼻」的陳嘉琳說,不必把社區自救看作是「幫了政府慳錢去做」,「其實我們應該視為這是一個公民社會的實踐,因為公民社會本來就應該每人有小小責任和想像,再學會如何把這個想像實踐出來」。
背 景
項目:進入沒有區議員的日子
目的:解決社區問題、建立社群凝聚力
人物:所有區議員已辭職的當區居民
「散咗都係一條心」
2016年起擔任西灣河區議員的麥德正辭職時說,「區議會已不是陣地」。他受訪提到前一晚與街坊開會講句「後會無期」,街坊都「好唔捨得」,但他向來相信「區議員不是要餵食街坊,乜都同佢做晒,其實唔使,街坊自己是有能力處理事情」。不過問及筲箕灣道216號大廈業主立案法團主席李九女,他第一句就嘆「我現在都好頭痕」,他坦言「有麥德正喺度,我哋就好好多,可以交晒畀佢做吖嘛」,為申請市建局維修計劃,他不久前才到過消防局一趟去取所需證明,電話總找不到人,留言又沒回覆,便親身去解決問題,他很清楚「都無辦法㗎喇,(這些事務)自己座大廈啲業主其實都要自己做嘅」。
在海利街這條小巷裏的「黃金雞」負責人Amy亦說「街坊覺得好似無咗個依靠」,區議員接觸社區層面確是較闊,作為餐廳照顧社區只能「盡力幫到就幫」,而她說着說着:街坊放工會進店坐坐,問句「點呀呢排」;對面做煤氣的店家義務修理爆水喉,他們以兩打啤酒作回禮;不少店員本是街坊食客……這兩三年已建立的不會消失,「大家迫於無奈要散,但散都好,都係一條心」。
雖然不免徬徨,但全港各區已逐漸展開各種「自救企画」,我們到處取經,看看你嗰區又啱唔啱使?
企画1:開屋邨群組 招募維修隊
天水圍區議員林進在6月27日舉行商量自救的「最後一次居民大會」,他說當天有200多人參與,「我們透過居民大會希望跟大家講解現况,當區會變真空狀態,大家會唔會想一齊行出來自救呢?我們也有自由發問和討論的環節,見到街坊都有這樣的意識」。他為天瑞邨及天華邨7座樓各開一個Signal群組,「每個群組都有百幾二百人參加,合起來已過千。如有人會在組內問『點解無電嘅?』,有人便會講『我無事喎,可能你要打去保安問』,然後給出電話號碼。其實都幾成功,就算我們之後無得做,他們仍可互相幫忙」。
另外他又就家居維修隊、社區資源互助計劃、探訪長者義工隊、回收站等招募居民參與或主持,這些都是議辦定時舉辦的活動,林進說:「坦白講,係咪好多人有了意識就有行動力去做,我們也不敢抱太大期望,至少將好的信念植根在社區裏。」他感嘆「難免有少少失落」,「過往年半,我們嘗試做很多不同項目,好多都得到大家支持。但返回基本步,當我們無得做了,要大家幫手去做,見到的反應也沒想像中熱烈,沒起到很大的漣漪」。他說例如居民亦有養成回收習慣,如果每人願花一個小時合作「看檔」,就可繼續下去,看看招人宣傳中的時間,是星期六下午2時至5時,亦即每星期可能只需3人便足夠維持開放回收站。問他會否回收的後續處理工作難上手?他說:「從頭建立一件事當然困難,但當這件事已是一直運作,好多是手板眼見工夫;裝修可能麻煩少少,大家有少許技術要學,要有師傅帶住,但其他項目都不算很技術性。」
企画2:撰《自救手冊》教街坊解難
深水埗區議會主席楊彧一辭職,新聞上看到都是老街坊擁着他喊「點算呀」的照片,他的辦公室將租到8月31日,近日開始撰寫《社區自救手冊》提供實用心得(詳見fb@hoilai.yuk),第一篇是簡介房屋署編制,讓街坊懂得去找申訴門路,他會在Patreon繼續寫,正在構思以「街坊最常問的20個問題」為框架,他先在此分享幾個貼士,讓屋邨居民遇到問題不用慌:
樓上成日有噪音!
「裝修就易處理啦,遲早會裝完」,但好多時是「陰陰濕濕幾下」,他教路記低日子、時間,翌日即向房署匯報,再記低通知房署的日子,「然後叫(負責該座樓的)主任上來看,以及問同層街坊有沒有這些聲音,慢慢找出是哪個單位,因為公屋隔音較差,你以為是正樓上,可能是樓上隔籬單位,或從樓下傳來。如果因為樓上有噪音而想調遷,又有什麼SOP(程序)要做?我之後也會詳細講解」。
我同奶奶/新抱唔夾
他說另一個常見問題,原來是婆媳糾紛,「去到一個程度水火不容,分開住是好辦法,讓先生或個仔日子好過點,就要了解有什麼手續申請另一個單位、注意事項、如何才最快申請到一個單位分開居住,典型是阿婆都要幫手湊孫,解決方法可能是婆婆搬出去,但又不太遠,得閒見吓面的關係是最好」。因糾紛申請單位,「不需要好嚴重,不過長者申請通常也要等3年、4年,輪候時間亦可能不斷延長,但起碼有個希望,雙方會容忍一下,以往亦有案例等到回來感謝我們」。
張表點填? 5000蚊無入落八達通點算?
說到填表,楊彧坦言:「呢個真係死症,就算簡單到名、電話、地址,街坊都要你幫手填,像最近申請5000元及人口普查,在我們眼中很簡單,以後都唔知點算。」最繁瑣的日常工夫,他提出曙光要從長遠方法中尋:「要發展互助委員會,一幢樓總有人識填表吧?通常表格都不緊急,一星期內處理都OK。這樣比較可行,也可令沒有區議員之後,區內仍有凝聚力,這都要後生多努力,為社區行多步,付出多少少。」互委會3年改選一次,他說當選舉進行時,可「舉手」做自己所住一層的代表,「如40層樓不會層層有人舉手,可能最後有30個代表,假設你與另一候選人爭主席之位,有15票就夠勝出,再選出司庫、秘書等共約7名互委會成員」。亦即整座樓只要有十多個同道中人,當中又有幾個特別熱心的人組成互委會班底,就可共同嘗試建立理想社區。
積極參與互委會,也是林進希望推動的自救方法,他說互委會由民政署負責,但因疫情關係,選舉暫停,而楊彧說將會聯同其他區議員促請政府重啟選舉,「互助委員會有會址,即每幢樓地下都有間房,會址能引發很多可能性,社區營造可以在入面進行,當沒有區議員的議辦,互助委員會的地方就變得更加重要」。他難以評估熱心人有多少,「我們剛當選時,好多街坊肯走出來,如果那時選就可連結很多街坊,現在的氣氛真的弱了,這兩個月情况可能令大家又有些心淡,但我覺得沒有區議員之下,這些街坊應該出返來」。楊彧一時放不下街坊,又考慮到有長者問「到時8月5000蚊無入到八達通點算?係咪搵你?」以及兩元乘車優惠「樂悠咭」8月亦開始申請,故決定繼續工作和自費租金至8月底,並已遣散所有員工,計劃趁暑假邀請區內年輕人協助工作,也好培養他們着手社區事務。
企画3:議辦轉型 街坊組織補位
西貢區議員陳嘉琳辭職時提及議辦將轉型,她說租約可租至明年2月,業主亦容許提早退租,不過她會與街坊一起探索留住這個地方的可能。「我覺得有個聚腳點,做事會較容易,以往西貢一直有個問題是無場去聚人,如果大家還有興趣,覺得有個地方可以傾吓project,都會想這個空間能開放出來,因為以前做區議員也有些掣肘,大家可能認為這是屬於議員的地方,而非屬於他們自己的地方。」
現時議辦租金約1.2萬,她會與街坊商討,例如能否舉辦工作坊、團購得到收入應付租金。而她亦早已明言需另找工作,將來會更着重關注跟進政策議題,與自己擅長的環保、規劃事務。「我都知西貢有些居民會自組團隊做一些事,如文化地圖、導賞等,與我想着重的方向不盡相同,區議會本身有在跟進的議題,如西貢公路擴闊、改善假日交通、郊野公園發展規劃等,之前沒有時間,就是我做一份draft(草擬方案),大家幫手改吓,現在可多些時間一起學如何做調查、討論,這個地方不再是一個議辦,不會入來就找到個人幫你做事,而是與居民合作,可以開工作小組一起去做。」
西貢的社區組織「貢想」在2017年成立,成員master說去年暑假正式申請為社團,曾入紙申請區議會資助「在地。西貢-西貢社區地圖展覽製作計劃」,「這是一個新嘗試,因為做地區組織缺乏人力財力,而自從2019年後,區議員不是傳統的區議員,能在資源上支持,又一起傾社區活動點搞,舊有的區議員一直唔係好睇得起其他組織,我們曾有成員直接接觸他們看能否合作,連見也不見」。
沒有區議會支持,master說仍會盡力去做,而且亦看到有區議員分享自救資訊,他們會整合與街坊分享,「就算沒有區議員,我們也會繼續分享社區故事、跟進突發情况,以及進行口述歷史的計劃,亦將出版第五期地區報」,「最近街坊常講,大事做不到,就認真做社區小事,更何况社區無小事」。
陳嘉琳與master都提及西貢有突出的交通問題,是令西貢人凝聚的關鍵原因,為反對西貢公路擴建,更有居民自發調查車流。問陳嘉琳會否有什麼觀察可與其他區分享,她說:「一開始都幾捉到西貢的套路,是從一個一講出來區內人人都會同意存在的問題,再找出大家想朝怎樣的社區出發。交通和旅遊問題,基本上搬來一個月的居民已feel到,於是營造出的西貢人身分就比較強。」她認為要發掘每個社區的特色,就如西貢都有居民說「無咗你點算」,但她發現在這區長者並沒有「代填表」的需要,「因為子女照顧得他們好好」,「如果老人家唔識填表落來搵你,其實是他們有social service(社會服務)上的需要,而不是純粹從服務角度出發,而是看社區的性質是什麼、需要什麼」。
兩人也說到「圍爐」的重要,陳嘉琳說:「以問題作『危機介入』會令人無力感好重,但大家可以聯誼吓,就算解決唔到問題,互相呵吓都OK。」master也說貢想成員都會參加其他居民舉辦的讀書會,她不諱言從個體聚成團體很難,成員也會流失,「取替議員辦事處的力量未必做到,但都盡力幫街坊填form,教他們用1823」。大家會更忙、更累嗎?「我們都有累的時候,就算核心成員也會」,可是master「唉」過一聲再續,「唉,但見到呢個香港咁,然後見住個社區,就會覺得呢個都仲係我哋屋企,想盡力去做。一定會累的,但累完,我們會再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