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在一個尋常上班天，記者坐上巴士，開始由新界前往柴灣的漫漫長路，睡意來襲時在手機看到一張「巴士瞓覺團」介紹圖，標榜乘客可以坐最長巴士路線瞓餐飽，解決港人失眠問題，還提供「飯氣攻心餐」幫助進入夢鄉。記者一笑置之，欣賞此P圖極具創意，心想平時上下班還坐不夠，誰要付幾百元坐巴士睡覺。豈料原來香港真有旅行社搞了個「巴士瞓覺團」，而且報團反應熱烈，是旅遊資訊平台「又飛啦！ Flyagain.la」的轉型之作。老闆周錦基（Frankie）說，疫情下生意慘淡，橫死掂死不如搞搞新意思，以嘩眾取寵的包裝手法作招徠，拓闊香港人對香港的想像。
背景
項目：巴士瞓覺團
目的：封關時代旅遊平台求變
人物：又飛啦﹗Flyagain.la
疫情打擊 辦公室二變一
記者來到Flyagain.la卡片上的地址，但竟貼着別間公司門牌，Frankie連忙更正原來隔壁單位才是Flyagain.la辦公室，「Sorry、sorry，我給了你舊卡片」。舊卡片來自公司最風光的時代，那時Frankie租下兩個相連的單位打通，一邊是辦公室，一邊是影棚，用作拍攝旅遊片、廣告，但疫情後只交得起一間舖租。公司以平機票起家，四、五百呎的辦公室中，半邊牆放滿了飛機模型，大大小小的有國泰航空、長榮航空，還有已消失的甘泉航空、港龍航空。Frankie形容自己是「飛機膠」，款待客人喝水的杯是香港航空的咖啡杯，辦公室裝飾是香港航空的鋁製餐箱，記者大驚小怪，他不以為意，用手在腰間比劃，「我家裏還有個更大的餐車呀」。
現在只能對着死物望梅止渴，但以前Frankie幾乎天天坐飛機，「我那時候52個禮拜去40幾個禮拜，每個禮拜都不在香港」。即使當時他有正職，「星期五朝早9點返工，我就跟同事說，你可不可以準時把文件給我，你準時交，我就嗱嗱聲給你，我6點就趕住走，因為我要趕去機場，我坐7點3班機」。預先做好online check in，沒有行李寄艙，跟熟絡的機場地勤人員講定自己會last minute上機，就這樣，Frankie逢周末就飛，一時興起就飛到倫敦跟朋友吃飯、看球賽，「同事成日都串我，你又飛喇，係呀我今個禮拜又飛喇，公司名就是這樣口頭禪走出來的」。
香港人出名愛去旅行，如果有錢，誰不想個個周末都「又飛啦」，Frankie也只是個普通打工仔，「搵得一萬幾千蚊，一年想去廿幾個旅行，咁點呢？」於是他在網上瓹窿瓹罅找平機票、平酒店，又真讓他找到門路，「那時我老闆呀，我team head和我team head的team head，走過來我的座位，『Frankie呀，我下個月想去邊個地方，你幫我搵下平機票啦』」。他沾沾自喜，「好癲！」
全盛期廣告接到手軟
他一開始在自己的facebook分享，發現有市場，在2011年成立旅遊資訊平台「又飛啦! Flyagain.la」，介紹平機票、平酒店，「有些航空公司會預先告訴我們，有些是我們自己掘出來」。平台愈做愈大，Frankei還聘請攝製隊到各國拍攝旅行片，公司接廣告接到手軟，「例如航空公司、旅遊局，或者銀行，真的好多不同種類的客，全盛時期衛生巾都有廣告，賣月餅也找你」。現在Flyagain.la一個廣告索價5位數字，「5位數字算便宜了」。那全盛時期有多貴？「不告訴你，免得稅局找我。」
疫下求變一：staycation
疫情殺到，全世界封關，飛機停飛，酒店真空，旅遊業一片死寂，「真係好慘，好慘好慘好慘」。慘到要縮減辦公室，解僱攝製隊，Frankie仍為出糧發愁，「一個月可以0蚊收入，幾個月都是沒有，0，你無人買機票，無機票買我有什麼錢賺，航空公司唔畀錢我，無commission」。
那時是2020年3月，整個香港旅遊界也發慌，急覓生路，「那時未有staycation這個字，未發明」。當時他和酒店東主吃飯，一起brainstorm出謀獻策，「酒店說好唔掂，一日只賣出幾間房怎麼辦」。他想起2003年酒店推出過給港澳居民的特別優惠，提議酒店不如以優惠價錢包食包住，吸引本地顧客，在Flyagain.la平台宣傳。這個「$780海鮮房住宿套餐」最後銷量普通，但在酒店業界引起很大迴響，「他們覺得原來可以咁做㗎，咁做吓啦，大佬大家都在等死，去年是等死呀，成幢酒店幾百間房無人住呀，日日出糧喎，什麼都做吓囉」。這時碰巧第三波疫情完結，加上暑假，酒店成功殺出一條staycation血路，連帶拯救了Flyagain.la的生意額，「到今日都是staycation養住我們公司，感謝還有人住酒店」。
疫下求變二：本地遊
無事找事做，staycation以外，Frankie還想到開旅行社，「大家坐喺度無嘢做，想有什麼可以做，旅行社就正正是那時候發生，去年3、4月，疫情最慘淡的時候想到的」。以前經營旅遊資訊平台時，Frankie偶有奇怪旅行團靈感，興高采烈跟旅行社行家、旅遊局分享卻無人採納，那倒不如自己來，他把心一橫申請旅行社牌照，門檻也不低，「要50萬存款，而且要品格良好，要見官，要面試，見政府部門，證明你有計劃書，你希望點做旅行社」。
打破香港既定印象
旅行社名叫「ulu travel」，「第一個u是you before travel，中間是一度門，l是門，旁邊的u就是you after travel，因為我想透過旅行，讓參加者找回一些東西，一些你原本沒有的東西，甚至找到你自己」。Frankie說想做與眾不同的旅行團，讓香港人重新認識香港，打破既定印象。旅行社現有旅行團包括同志彩虹遊，帶遊客參觀同志地下桑拿，跟基恩之家的LGBT牧師、Drag queen聊天，認識香港LGBT平權歷史；宗教遊，參觀九龍清真寺、摩門教教會、印度教寺廟；還有最近一炮而紅的巴士瞓覺團，推出一星期後已售清。
全長76公里 包午餐助釀睡意
巴士瞓覺團，全長76公里，荃灣西站出發和解散，吃過午餐後就上巴士醞釀睡意，行經屯門公路和北大嶼山公路，沿途提供多個廁所點如迪欣湖，還可以去譽為「港版邁亞密」的屯赤隧道浩和街和機場維修區打卡。「第一路線一定要長，你做得短，唔過癮㗎嘛。」Frankie愛坐巴士，也愛在巴士上睡覺，疫情後為慳錢他更幾乎天天以巴士出入，貪巴士不用花時間找車位。但他的巴士出行車程短，要麼睡不夠，要麼睡過站，跟同事brainstrom旅行團靈感時，就想到把巴士瞓覺團付諸實行，專心睡覺，「我常常miss巴士下車的站，瞓得不爽，可不可以有一次機會讓我瞓得爽啲」。
Frankie成長於80年代，對巴士的情意結始於城巴，「由本來好討厭巴士，變成好鍾意搭巴士」。在城巴經營非專營巴士前，港島區的巴士服務由中巴壟斷，但中巴服務質素每况愈下，「搭中巴簡直是用折墮形容」。港島人Frankie數算中巴罪狀，例如經常脫班、車身殘舊又不維修、司機薪金低，經常罷工……當城巴把冷氣巴引進香港，政府將巴士路線批給城巴經營，他重新發現巴士的美好，對城巴很有感情，「我搭城巴大，我以前住堅尼地城，成日搭10號車出去外面，搖吓搖吓，可能由西環去到銅鑼灣都要1小時」。車程長，他就在巴士上看風景、一覺好眠，「巴士也有美好一面，大家discover下，不要太抱怨搭巴士塞車，嘗試去欣賞它」。
年輕人坐巴士多走上上層，他卻喜歡坐下層，為觀察巴士上其他乘客的生活，「我喜歡坐下層巴士，有4個位，我有時會偷看其他人在做什麼，因為我會想看看別人上什麼網站多，facebook看什麼，我發現我平時看的東西，跟他很不一樣」。香港人顧着低頭看手機，被演算法困在同溫層，也被困在香港，自以為對身處環境、文化、歷史已瞭如指掌，「本地遊不同在，我們要想更多元素，別人覺得香港我都去過晒啦，為什麼我要付錢跟團」。Frankie推出巴士瞓覺團、同志團、宗教團，以gimmick吸引人重新認識熟悉的事物，「希望香港人不要以為，香港就是你熟悉的模樣」。
不怕同行抄橋 有交流更好
巴士瞓覺團聽起上來有gimmick，但真的有人願意付錢坐巴士睡覺嗎？大西北的打工仔天天被屯門公路蹂躪，出勤車程來回動輒3、4小時，坐巴士坐到屁股痛，怎會參加巴士瞓覺團，Frankie卻不擔心客源，「我target短途客，好像我這些短途客，鍾意瞓覺，但瞓得唔爽，有這種人的嘛，九龍區可能慈雲山去旺角，坐半小時車就到」。他說旅行社走的路線，是天馬行空、出盡怪招，不怕有爭議，不怕人罵，反而想吸引人討論。繼巴士瞓覺團後，旅行社還推出紅van團，參觀小巴資料館，聽麥師傅分享小巴業歷史興衰，還有紅van司機分享職場趣聞，重點是教嗌「有落」。記者心想嗌「有落」也要人教？但又的確，如果第一次坐紅van，不熟路的乘客隨時過了站也不知道哪裏可以下車。未開團前就先討論一番，賺了exposure又能讓人更認識香港，「如果有正反兩面雙方鬧，debatable我就做」。
拒絕保守穩陣，他笑說不怕其他行家抄橋，「這些橋我sell過比旅行社partner好多次了，我跟旅行社食飯，說我有些idea，一起做吧，我們會幫你宣傳，全部人都不理我」。他也提倡旅行社之間要互相合作，交流想法，「譬如gay tour原是行家的團，我跟老闆好熟，有時我們都有類似idea，不如夾住做，好過競爭」。香港深度本地遊不少，常有各式各樣的社區導賞團，但限聚令下，社區導賞難以成團。但旅行社不受此限，可以合法集結，所以Frankie堅持要申請旅行社牌照，他也希望跟社區導賞團合作，「起碼我確保到你在旅行社保護底下」。
開關無期，香港人朝思暮想也不知何時可以飛。Frankie除了辦本地遊，還跟外國旅遊局商討行程，希望終有一天可以舉辦外遊團，天天又飛啦，「你諗吓邊個行業可以咁開心，就係做旅遊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