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實驗:和街坊改造天水圍公園 讓它成為居民散心的後花園

文章日期:2021年10月31日

【明報專訊】「Not in my backyard」(別在我家後花園),指那些反對在自家附近進行新發展計劃的居民,又稱為鄰避效應,反映了部分人對加建設施或改變土地用途的抗拒態度。社區組織「天拉吧」由此起意,換個文雅說法,以「爾後之庭|天水圍元朗區公園節」為名(意指你的/以後的庭園),開宗明義在打後花園的主意,讓藝術家和街坊改造天水圍公園,令它變成居民願意漫步駐足的地方。

背景

項目:用不同媒介和社區參與工作坊探索天水圍公園,然後在明年1月舉辦為期三星期的公園節

目的:重塑屬於大家的後花園

人物:社區組織天拉吧、藝術家、街坊、公眾

新市鎮公園大 但多管理

陳憬樟(小宇)是「YWCA天拉吧-天水圍故事館」館長,解釋最初從設計師山崎亮的《社區設計》獲啟發。書中以迪士尼樂園的演員為例,指他們能令遊客投入參與,而平時公園內的街坊,也可帶來相近效果。小宇便聯想到自己經常蹓躂的天水圍公園,裏面有表演遙控船的中年男人、走進草叢專注做運動的晨運客、拍攝傘樹雀鳥的發燒友、跟街坊打牙骱的保安姐姐、在「弧形休憩亭」打羽毛球的居民:「每個公園使用者都帶你進入和認識這裏。」公園的中軸線沿水景設施伸延,是居民出入往來的「主幹道」,元宵綵燈會和中秋節的燈飾曾在此懸掛,沿路有一排雕塑作品。兩旁設有太極場、人工湖、網球場、足球場,乃至滑板場、門球場、模型車場、模型船區,佔地14.86公頃,為元朗區公園之最,比九龍公園還要大,「有的專程由外區來玩船,船友彼此認識。也有大埔人帶小朋友來玩,說這邊較好行」。

副館長鄭艷(Amy)觀察到新市鎮公園的面積較大,故除了基本的配套,設施也較其他公園多元。曾在灣仔工作的小宇亦認同:「舊區的公園好細塊,或者就在車路旁邊,這裏有好多位置,連湖邊都可供大家創意使用。」天水圍的公共空間通達方便,不像市區那些公共休憩空間般重門深鎖,甚至隱藏豪宅之間。但新市鎮也有其弊處,「很多空間都被管理,不同舊區,我跟店主談好就可以塗一道閘或一面牆,是人對人(human to human)。這裏就要跟部門交涉,要有個團體才有效果」。天水圍公園本由發展商興建,完工後交由政府管理,從地圖可見,公園四面連接不同設施,銀座商場的玻璃大門外,竟然一片綠意盎然。「屋苑連接着公園來興建,所以像後花園。但我們有沒有機會打理這個花園呢?除了職員以外,我們都可以去佈置我們的後花園。」據他觀察,香港的公園翻新及節慶活動都由團體或官方主辦,從沒有這種讓居民參與其中、在公園實現構想的機會。

收錄公園聲音 譜出天水圍之歌

其中一項社區參與工作坊是為公園設計家俬,參加者先到公園考察和訪問用家,見到休憩亭設計不一,有的中央放了巨型盆栽,旁邊的座位呈直角排列,Amy說:「擺法好奇怪,不是讓人交流。」有小朋友反映想要大鞦韆,Amy才知公園只有年幼小童玩的兜型鞦韆。在與康文署接洽場地之初,他們已留意到公園有不少閒置電話亭,部分的電話已拆去,便覺得這些現成設施正好用來展示作品,於是就選定5至8個涼亭、電話亭及休憩亭為主要展覽場地。各個工作坊進度不一,早前音樂創作的參加者到公園收音,收集踩草地、掃帚掃地,甚至蜈蚣爬行的聲音,雖然並非統統成功,但之後會嘗試混音,最終希望編製出一首關於天水圍的歌曲。今個星期,另一組人會按照設計圖,用紙皮製作公園家俬的模型,實地擺放。還有即將開展的故事寫作、社區劇場工作坊,一切尚是未知數,交由藝術家和參加者摸索,小宇說:「本身我做社工的,我們這一行好想快點知道件事怎樣發展,但藝術家和創作是不知道結果的,要信任大家。」

無用電話亭 獨奏看書「一人之境」

Amy本身也是居民,以前公園在她眼中只是去銀座廣場才途經的路線。她在設計思考(design thinking)活動中訪問了區內的年輕人,不少人認為區內缺乏聚腳和野餐的空間,「就聯想到既然大家都喜歡到西九野餐,其實這邊都有好多草地,過來坐就可以了!」於是,她與同事策劃了「如何使用公園」系列,專門實現一些無聊狂想,鼓勵大家善用閒置空間,例如在草地體會野餐樂趣:「既然都要去食嘢,不如食得有品味小小,提升到件事好好玩咁。」那些空蕩蕩的電話亭,因剛好容得下一個人,就變成了「一人之境」,用來練習樂器,甚至鋪下地氈,坐下來看《二十億光年的孤獨》,自成一角,保證沒人打擾。有次想一試「困住氣球」的滋味,他們便構思出「巴倫亭」(The stop of balloon),把繽紛的氣球堆在色調沉悶的電話亭中,設法不讓它們飄出來,隨後把氣球贈予路過的小朋友。接下來,Amy打算拿一盤棋在公園游走,邀請遊人對弈;利用公園地理環境,用紙杯傳聲筒與另一頭講秘密。這些實驗令Amy和同事都樂在其中,也跨越無形的規限:「最深刻的是……真的沒人理會我們!例如演奏時多了人來看,但就沒有人過來問。只要你肯去用這個空間,可能就可以(用到),只是你能不能跨過自己。」小宇也認同「無乜人理」是這個公園的互動關係(dynamics),大家都不會去干涉別人,「只要你去試就可以。個電話亭擺喺度咁耐無人試」。這次他們擔當地區中介角色,希望鼓勵其他地區團體勇敢踏出一步,與管理部門交涉,然後把主導權交到街坊手上。

紗織佈置 助街坊觀察公園

休憩亭紗織佈置工作坊由藝術家由美帶領,她說人們通常從實用角度看待織物,或者拿回家欣賞收藏,但這次的作品不在室內或機構展出,而是放到社區之中,與居民互動,令她倍覺期待。工作坊開始前,她曾與一眾藝術家隨小宇到公園逛一圈,才發現自己經常來天水圍,卻不察覺有這樣「耐坐」的地方,「我坐下來,最喜歡是從樹葉看到風的狀態。於是就想怎樣令人們坐下來慢慢看,不會看一眼、見到是作品就走呢?」她為參加者準備了較易編織的竹圈,以及切合公園環境的大地色及花草顏色棉線,「引導他們明白這次不是裝飾品、聖誕波。要跟環境融和」。二人指這類社區參與藝術很易各走極端,變成由社工或藝術家決定,而藝術家與機構的合作有時像交功課般,要預先定好成品數量、展出地點、展示方式,這次卻沒有預設,隨參加者節奏而定,一切到佈展時才揭曉。

早前他們到公園試掛作品後,今天又增減修改,更不時把作品擺到活動室窗前,看看與樹木是否搭配,為作品多添一點啡色、綠色。小宇說參加者和藝術家都不用擔心湊腳、跑數,「這裏可以慢慢看個成品,讓參加者思考」。

驟眼看,這些繫着流蘇的竹圈就似捕夢網,由美解釋捕夢網有一定線條規律和編法,而紗織(即紗歐麗)自由得多,沒有對錯,編法時鬆時緊,隨心情變化,「它的四個理念分別是,不用機器、抱有小朋友般的好奇心、勇於嘗試和挑戰自己、共同學習」。在工作坊中,她不會提供示範作品,也不自稱老師,指導各人注入自己的風格,同時參與彼此的作品。這種精神也可放到公園使用之中,「這邊耍太極,那邊唱歌,如果不是有意霸佔這個地方,大家便好融和,各自各精彩」。她相信這些工作坊只是開端,最終會透過參加者,把藝術化成生活理念,植根社區。

街坊的後花園發現

工作坊不限年齡,並讓男女老幼和傷健共同參與,也歡迎區外人。有街坊早上買完菜就來參加,也有上畢工作坊就去上班的年輕人、上兼職的家庭主婦,也吸引到一群較文靜的朋友。Amy難忘有個行動不便的參加者,他說自己走一步所花的力氣等於正常人走十步,但依然堅持一起走遍公園收音。

公園唔止路過,也可駐足欣賞

阿歡(20年街坊):

公園印象:初時搬來天水圍時覺得這邊空氣清新,居民不多,公園主要用作出入。近年子女長大,多了時間在公園散步,覺得鳥語花香,但同時,整個天水圍蓋了更多高樓,變得更密集。

發現:她以往參加過紗織工作坊,喜歡它的編法靈活即興。她通常會選喜愛的鮮艷顏色,像這次便織出了橙黃色「公仔麵」。早前她與一眾參加者到公園試掛作品,想不到「作品在課室和掛在外面是兩回事」。於是又調整了整體用色,希望配合環境。在公園掛起自己的作品時,引得旁人好奇,她感到格外興奮,「住咁多年都無乜人喺嗰度掛嘢。」

借作品與居民傾偈

Selina(20年街坊):

公園印象:小時候就搬到天水圍,但好少留在區內,因朋友通常在市區,這區以前的發展和規劃較少,吸引他們到訪天水圍的誘因不大。「以前用的是區內的設施、配套為主。」令她最深刻的是從前設於公園內的自修室。

發現:過往她覺得藝術創作的門檻較高,這次她把作品放在公園,自覺與社區多了連繫,「多了一樣我會記得天水圍的事情」。另外,她說首次與區內居民傾談和建立連繫,「在組內閒話家常,這件事好街坊,咁多年都未試過」。她本來以為紗織要好工整對稱,後來發現隨機或自然的線條,與公園的互動更強烈。

文˙ 梁雅婷

{ 圖 } 受訪者提供、梁雅婷

{ 美術 } 張欲琪

{ 編輯 } 蔡曉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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