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九龍城一帶重建在即,區內「明星街市」九龍城街市亦要清拆搬遷。市民惋惜街市將要消失,擔心搬遷後街市「地踎」風光不再,買餸沒現在那麼便宜和有人情味。但無論有冷氣如九龍城街市,或無冷氣如元朗同益街市,食環署公營街市大多躲不開多空置檔位的宿命。公營街市是否注定不及私人街市環境光鮮舒適,甚至淪為死場?有無可能環境又靚買餸又平,甚至一邊是街市,一邊有市集,買完餸去公共空間上烹飪班?
點解空置率咁高?
「監察公營街市發展聯盟」調查發現,現時全港公眾街市(不包括熟食市場)的空置檔位有1613個,空置重災區是元朗同益街市,2021年的空置率有61%,274個檔位沒有開放招租,部分地下及一樓檔位更由1995年空置至今,被食環署凍結了27年。
為什麼公營街市空置率這麼高?一來因為檔位租約完結後,食環署沒有馬上招租,令街市空置檔位愈儲愈多;二來食環署把空置檔位凍結起來,長期不開放招租,一吉就吉十年八年。
招租問題:吉舖儲埋才出租 競投現壟斷
比較食環街市和領展街市,領展街市似乎很少有吉舖,就算檔位租約完結也會很快進駐新租客。監察公營街市發展聯盟關注食環街市空置問題多年,發言人吳天楠解釋食環署招租制度:「食環署街市有空置,可能會儲埋一段時間才拿出來出租,所以空置情况比較多。」現時食環署街市主要採競投制度,最近一次是今年8月,再之前的競投機會要數到去年和2018年。有意租檔的市民可以參與競投,價高者得。食環街市底價多數比私營街市低,吳天楠舉例:「視乎檔位有多大,通常一千多元,肉檔可能三四千,有些更大的檔位就五千多元。」
但在競投制度下,容易出現抬價、壟斷情况。今個月食環署舉行全港街市攤檔公開競投,吳天楠入場觀看競投情况,發現有檔位的價格被抬高至十分不合理的水平,石湖墟街市一個魚檔,底價是13,000元,頭幾口價就被抬價到16萬元;聯和墟街市一個濕貨檔,底價原本是3550元,被抬價到75,000元,由原檔主投得。現場檔主說聯和墟街市濕貨檔的競價人,同是賣魚檔,是原檔主的競爭者,抬價可能是為了提高原檔主的成本,「隔籬嗰檔幾千蚊租,但你就幾萬蚊,但賣同一樣東西,當然貴啲嗰個唔抵啦」。
在食環署的公開競投新聞公報中,食環署稱「是為更有效運用空置的公眾街市攤檔及為市民提供就業機會」,但吳天楠質疑其成效,「我們又不是好感受到有點樣增加到,一來食環無攞晒空置檔位出來,二來咁樣競投,其實有啲成本低的街坊都好難投得到」。聯盟提倡更公平的抽籤制度,現時只有天水圍天幕街市採用,天幕街市是由36個檔位組成的臨時街市。當時申請個案超額66倍,部分檔位天水圍居民有多一次抽籤機會。但因為臨時街市檔位不多,吳天楠希望未來可以推至更多永久街市採用,永久街市檔位多超過100檔,受惠的基層市民就更多。「我們做過訪問,有86%受訪者都想租,始終食環署街市租金相對低,所以對街坊來說,想做下小生意的話,其實都吸引。」
凍結問題:修葺整合規劃慢
既然街市檔位這麼多人想租,為什麼食環署要凍結空置檔位,不開放招租?監察公營街市發展聯盟統計2021年數字,發現全港街市總空置率有12%,當中9個百分點屬凍結檔位,不能承租。食環署指原因是街市要進行修葺工程,或需整合檔位作長遠規劃。但吳天楠認為原因不太合理,「整合檔位、檔位搬遷這些事,用不着凍結這麼久,牽涉這麼多檔位」。例如同益街市的空置檔位因要修葺天花滲水問題,已凍結27年,天花至今仍然滲水。
本土研究社也留意到相關問題,其團隊最近研究市區重建及街市空置率,成員劉杏珊舉例,荃景圍街市由2012年開始凍結超過一半檔位,原因是人流少,要檢視長遠規劃和用途,凍結至2018年直接關閉整個街市,他們質疑這個決定,「食環署覺得少人去,這個街市不旺,但它自己凍結了超過一半街市檔位」。荃景圍街市的規劃和用途由2012年檢視至今,仍然未有定案,劉杏珊說:「這也是好例子證明政府是否真的有必要凍結檔位?或者凍結完之後,是否真的會做到一些成效?」
本研社團隊到油麻地街市一樓視察,成員周健朗目測一樓六成檔位都空置了。油麻地街市做過翻新工程,維修外牆、增設CCTV,但人流仍然稀少。他質疑凍結檔位多年換來的翻新工程是否值得,「不解凍檔位,或者不改劃檔位,檔位在市場更加無競爭力的時候,無論在攤檔營運體驗或者市民的購物體驗,我們看不到會有幾大幫助」。成員陳劍青補充,翻新未必一定要凍結全層檔位,如在左邊施工就將檔位改劃到右邊,「食環要再積極地進行規劃、整合和翻新,不是等租約完,慢慢凍結再慢慢整,檔販要做生意,無理由等你10年」。他指時間也要加快,「你睇領展翻新半年就搞掂啦」。
■建議
解凍:買餸有望更多選擇
如果要善用公營街市空間,吳天楠說當務之急是要盡快解凍凍結單位,將空置單位放出市場,例如空置率高的同益街市和荃灣街市,「荃灣街市一樓的檔位大,但成行凍結用來放垃圾桶,其實荃灣街市人流不是好差,所以我們也不太理解為什麼要咁樣將大檔位凍結」。吳天楠不能理解的,還有花園街街市近出入口、人流旺的大檔也被凍結。1987年啟用的洪水橋臨時街市空置率高達37%,「但講緊洪水橋遲啲都會入伙,會有新發展區,但又不拿出來招租,沒有配合到整個區域的發展」。
但其他領展街市、房署街市照樣有餸買,如果任由公營街市檔位凍結對市民有何影響?監察公營街市發展聯盟今年在天水圍做過物價調查,比較一日內共13種包括鮮肉、菜、凍肉、雞蛋、生果等不同種類的同款食材,平均價格最便宜的是房署轄下的天恩街市($226.1),其次是食環轄下的天幕街市($236.9),最貴的是領展的天瑞街市($331.9)。天恩街市比天幕街市物價更便宜,因為天恩街市規模較大、檔位超過100個,競爭較大。食環街市因為租金相宜,其他大型永久街市也不乏平餸之選,如荃灣楊屋道街市。如果可以解凍公營街市檔位,市民買餸可望更多選擇。
轉型:創業追夢空間 予基層辦墟市
受惠於公營街市租金平,檔主入場門檻較低,街市也可以成為市民轉換人生跑道、年輕人追夢的實驗場地,例如大埔寶湖道街市有一間賣二手書的解憂舊書店,陳劍青說:「其實這些店舖相比平時街市賣肉、賣菜,或者是現在街市的另外一條新出路,可能會吸引到年輕人創業,或者吸引到更多人去行街市,帶番個活力比街市。」他有朋友為了重拾生活節奏,辭去園境建築師的工作,到港島區街市開一家花店,「這些市區零售空間調番轉是豐富了這個城市裏面,你生活不同形式的可能性,這些資源應該好好去善用,而不是去凍結,或者等被重建、納入經濟計劃」。
監察公營街市發展聯盟也認同街市的閒置空間可以有更多想像,讓基層市民擺墟市,特別是已被認為是死場的街市。不過首先要改變租用限制,「街市經營時間有限制,要開朝六晚八,一個月不可以休息多過7日,但對於家庭主婦來說,如果她們想做生意,這個時間是無可能的」。
Pop-up市集實驗 「街市客廳」聚腳
賽馬會“創不同”社會創新實驗室就將這些想像付諸實行,機構「創不同協作」在2019年與食環署合作,在愛秩序灣街市開展街市實驗室,希望可以促進社區交流、支援本地多元經濟,社會創新實驗室助理經理葉婉荷說:「食環署都好想思考未來新街市點樣營造得更加好,令它更符合社區需要,他們當時都抱住這個願景跟我們一齊合作。」愛秩序灣街市本來比較冷清,機構在街市中庭空間嘗試辦Pop-up市集、街市客廳等實驗,Pop-up市集售賣小食、手作、咖啡包等,避免與街市原有貨品相撞,「我們做完後向市集檔主收集意見,大家都好同意街市是可以、也很值得去做這個角色」。
機構同時在中庭放置枱櫈、書本、棋,猶如街市的客廳,希望將街市營造成為街坊聚腳的地方,凝聚社區。「有次我們邀請了一位街坊,教其他街坊煮嘢食,其他街坊行埋去讚他,『原來你煮嘢食咁叻㗎?』他就好有滿足感,街坊之間又多了交流,這些平時他們如果無空間、平台,其實就好少會發生。」
計劃完結後,他們向食環署反映成效,長期性的社區推動上,最好政府部門負起領導角色,在各區街市仿效。社區機構的參與也重要,「有時候純粹靠由上而下去做,政府未必能夠即時掌握到社區的動態或者需要,因為這些變得好快,但NGO的強項就是掌握到社區脈搏,好靈活地可以make一啲changes」。預計2027年建成的天水圍公眾街市,從設計圖可見政府預留了公共空間作社區營造,但未透露細節,如會舉辦什麼活動、會否開放給社區機構使用,吳天楠期望新街市能讓社區機構參與營運,「例如新加坡小販中心會外判畀NGO經營,他們就可以利用那些空間,去做演奏會、音樂會,有工作坊,有時教烹飪,如果有個地方隔籬可以買餸,再教烹飪,一條龍式服務係幾好」。
善用政府資源 不一定私營才好
但吳天楠留意到,未來食環新街市會傾向私營管理模式,如天水圍公眾街市已預告會外判給管理公司,天水圍天幕街市現時亦由建華(街市)管理有限公司管理。她擔心這會導致新街市重蹈領展覆轍,趕走小店。陳劍青說希望打破迷思,不一定要私人管理的街市才好,不如用政府資源做好街市。
「香港的海濱發展其實都幾多喜出望外的、新的公共空間,市民真的會鍾意、去玩,但它是開放性,讓香港市民一齊用,不一定會變私人管理,但也能合乎公眾意向。」陳劍青認為因為社會做了很多好研究,找到好方向,而海濱事務委員會願意參考來自社區的意見,融入新的思維,他舉例台灣的街市由檔販組成委員會,自己管理、決策街市大小事,如安裝冷氣、環境清潔、辦節慶活動。2015年食環署聘請顧問公司撰寫的《改善公眾街市營運環境研究期中報告》也提到,街市可以考慮增加租戶參與的機會,「所以不單止講街市要點樣擴充舖位咁簡單,而是問緊一個問題,現在管理城市空間的人,其實他有幾大程度可以容納一些新的idea,思考這些城市空間應該要點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