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文學‧雷馬克《西線無戰事》:一代人被戰爭毀滅了

文章日期:2022年11月06日

【明報專訊】《西線無戰事》(All Quiet on the Western Front)是經典的戰爭小說,甚至是眾多關於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小說中,最著名的一部。

《西線無戰事》作者雷馬克(Erich Maria Remarque,1898-1970)是德國人,從小說內容可知,他一定上過前線,在西線當兵。不幸中之大幸,他在戰爭中只是受傷,沒有戰死沙場。一九二八年,雷馬克連載《西線無戰事》,其後出版單行本,一書成大名。一九二九年,A. W. Wheen就翻譯成英文。一九三○年,小說改編的電影上映,獲得第三屆奧斯卡最佳製作獎(即最佳影片)和最佳導演獎,但隨着一九三三年希特勒和納粹黨當權,《西線無戰事》在德國成為禁書,公開焚毁。雷馬克被標籤為不愛國,他也展開了流亡歲月,離開德國,居於瑞士,隨着二次大戰的威脅迫在眉睫,雷馬克在一九三九年移民美國,一九四五年推出另一著名小說《凱旋門》(Arch of Triumph)。一九四七年,雷馬克成為美國公民,一九四八年就返回瑞士。雷馬克一九七○年在瑞士逝世。

美國文學評論大家布魯姆(Harold Bloom)說:「《西線無戰事》中最重要的確實是主題(第一次世界大戰),而且這本書非常真誠。因此,《西線無戰事》不是藝術的作品,而是時代的作品以及歷史文獻。……雷馬克的《西線無戰事》依然受到歡迎,仍然是一本足夠有效的反戰小冊子,但是幾乎無法與海明威的《戰地春夢》(A Farewell to Arms)甚至諾曼梅勒的《裸者與死者》(The Naked and the Dead)一較高下。儘管雷馬克的風格簡潔而緊湊,但他的主人公缺乏顯著的個性或思想,無法讓讀者持久感興趣。」這是從較高的藝術眼光評價《西線無戰事》。

無論如何,《西線無戰事》真確無比,緊湊可觀,依然流行。一九九三年《西線無戰事》有第二個英譯本,二○二二年更有第三部改編電影,Netflix已經上架。華文世界方面,《西線無戰事》早在一九二九年就有洪深、馬彥祥合作的中譯本,之後又有朱雯、錢公俠、李清華、姜乙的中譯本,其中洪、馬譯本由馬彥祥按英譯本譯出,洪深按德文原本校對。至於朱雯譯本通行多年,但他是轉譯自英譯本的。

本文參考的是上海平等書局版的洪深、馬彥祥譯本,以及台北志文版的朱雯譯本、南京譯林的李清華譯本、上海文藝的姜乙譯本、A. W. Wheen的英譯本。

我們都已經不再年輕了

《西線無戰事》的開頭有一段引言:「這本書既不是控訴,也不是自白。只是想講述有那一代人,他們即使躲過了炮彈,也還是被這場戰爭毁滅了。」(朱譯)確實,這本自傳體戰爭小說中,所有年輕士兵都被戰爭毁滅了。

《西線無戰事》一共有十二章,一開始就將讀者帶到戰爭前線後的兵營,令人彷彿親歷其境,而所有配角也逐一介紹。小說的主角是保羅.博伊默爾(Paul Baumer),他與同學受到老師坎特列克(Kantorek)愛國主義教育的鼓動,全班同學志願報名從軍(後來坎特列克自己也當兵了)。本來同學中有一個約瑟夫.貝姆(Joseph Behm)對參軍猶豫不決,但最終還是被說服了。貝姆「是最先陣亡者中間的一個。在一次衝鋒的時候他的眼睛受了傷,我們把他留在戰場上,以為他死了。我們沒法將他帶回來,因為自己也非得匆匆忙忙地趕回來不可。那天下午,我們忽然聽到他在呼喚,還看見他從前沿陣地朝我們這邊爬過來。原來他僅僅是昏了過去,因為他雙目失明,而且又疼得發瘋,找不着一個掩蔽的場所,所以還沒等到有人跑過去把他拖進來,他就在外面被打死了」。這就是胖學生貝姆之死,而世上還有千千萬萬個學生面對着死亡。另一方面,貝姆之死令保羅的世界觀崩潰了。保羅對師長輩所代表的權威和世界觀,完全幻滅。

雷馬克透過保羅的觀察和自省的聲音,思考戰爭時期士兵的感受,文化已不重要了,所謂軍紀才重要,祖國的傳統觀念只是抹殺個性:「一個穿著鑲邊制服的郵差,對我們來說,要比從前我們的父母、我們的老師、從柏拉圖到歌德的全部文化都有着更大的權威。我們用那年輕的、覺醒了的眼睛,看到我們的老師們所擁有的祖國的傳統觀念,此刻在這裏已經化成對人格的抹殺,即使對最卑賤的奴僕,人們本來也決不會被要求這樣做的。敬禮,立正,分列前進,舉槍致敬,向右轉,向左轉,鞋跟相碰的喀嚓聲,辱罵以及故意想出的千百種折磨:原來設想我們的任務決不是這樣的,沒料到會發現我們接受英雄主義的訓練,竟同馬戲團裏的馬匹一樣。」這些感受和思考,正是《西線無戰事》的重點所在,也是從戰爭而來的切切實實的教訓。

雷馬克點出了戰爭的無意義,人對權力的濫用,以及年輕士兵的幻滅感。這是保羅的痛苦領悟:「我們都已經不再年輕了。我們不願意用突擊的方式去攻打這個世界。我們卻在逃避。我們在自己的面前逃避,在我們的生活面前逃避。我們年方十八,剛剛開始熱愛世界,熱愛生活;而我們卻不得不把它打個粉碎。那第一顆炮彈,那第一次爆炸,在我們的心頭炸開了。我們被切斷了跟行動、渴求和進步的聯繫。我們再也不相信這些東西了;我們相信戰爭。」在保羅休假回鄉的章節,保羅感到家鄉的人,跟自己已經沒有共同語言了,保羅受不了紙上談兵,他親身經歷過戰爭的殘忍。至於保羅的母親,身患絕症,臥病在牀,只有她和保羅沒有隔閡。

當然,曾經從軍的雷馬克寫了戰壕的慘况、前線的戰鬥,以及第一次親手殺人的經驗。最後,保羅的同學全部都陣亡了,而保羅也在一九一八年十月戰死,那一天的前線那麼岑寂。軍團的報告只有一句簡單的話:「西線無戰事。」保羅的屍體臉上表現出安靜的表情,「高興結局已經來臨了」。

這是一個諷刺的結局,西線終於無戰事,而保羅和他的同學全部都死了。

洪深後序:把戰爭寫得這樣的不堪

洪深、馬彥祥合作的中譯本,收錄洪深的〈《西線無戰事》後序〉,洪深回顧戰爭文學的歷史,視野相當寬廣。洪深指出,古代的戰爭文學都謳歌武德戰功,崇拜英雄,例子有荷馬史詩《伊利亞德》。現代人將戰爭的浪漫色彩和英雄主義剷除,洪深提出的代表是蕭伯納(George Bernard Shaw)劇作《武器與戰士》(Arms and the Man),至於作戰者也有呼聲,例子有麥克雷(John McCrae)的名詩〈在佛蘭德的田裏〉(In Flanders Fields),但我不大同意洪深將詩中的火把,視為代表光明和平,〈在佛蘭德的田裏〉還是有好戰的傾向,麥克雷已借死者的聲音說清楚了:「請繼續讓我們和敵人一決勝敗」(Take up our quarrel with the foe)。

至於眼前的《西線無戰事》,洪深指出:「所謂伴侶的精神,狹義的講起來,是自己弟兄們的能同甘苦死生。廣義的講起來,是一切人類的同情互助,凡是那過着同一命運的,遇着同一不幸的,受着同一不應受的痛苦的,和做着同一無意識的犧牲的。哪怕對於你的敵人,對於那按例應當要舉起槍來打死你的敵人。這就是文學的moral purpose吧。然而道德的目的,並不是道德的教訓。《西線無戰事》的作者,並不曾明白地鼓吹非戰,甚至沒有取嬉笑怒罵嘲弄挖苦的態度,雖然把戰爭寫得這樣的不堪。——然而我讀了一遍他的小說,我覺得我不能再提着槍去殺一個人。」

確實,《西線無戰事》的態度是非戰的,但雷馬克沒有十分直接地宣傳非戰,他只是展現戰爭的不堪,戰爭之下人的不堪。

洪深回望第一次世界大戰,共有數以千萬人死了,他參考了費伊(Sidney Bradshaw Fay)《世界大戰源起》(The Origins of the World War)一書,指出戰爭可怕的強大動力,來自軍權主義、國家主義、經濟侵略的帝國主義、秘密的聯盟、造謠挑撥的機關報紙,而洪深再加上了仇恨一點。

不幸的是,洪深的〈《西線無戰事》後序〉完成後,進入一九三○年代,另一次世界大戰已迫在眉睫了。

一九三○年荷李活電影版《西線無戰事》

《西線無戰事》面世不久,就有路易邁士東(Lewis Milestone)執導改編電影版,由廖雅利士(Lew Ayres)飾演保羅。

如今看來,《西線無戰事》還是出色的電影,戰爭場面也有真實感,獲得奧斯卡獎項是實至名歸。而改編上,電影運用小說素材,另外作了新的排序,也突顯了某些段落。

一開始就是老師坎特列克的演講,篇幅勝於原作,演講後一眾學生興奮莫名,學生加入軍隊的第二連隊,很快就發現士兵訓練嚴格但意義不大,幻想很快動搖了。

坎特列克在演說中,引用了羅馬抒情詩人賀拉斯《頌歌》的名句「dulce et decorum est pro patria mori」(為國捐軀,甜美且光榮),這名句曾因為一次大戰的英軍詩人奧雲(Wilfred Owen)在詩中引用,而再度聞名,奧雲稱這句話是古老的謊言。

電影版中段,才出現小說的開首﹕經過戰事,許多士兵傷亡。最終,士兵回到營地排隊領取食物;每個人都得到雙重的分量,因為一半的前線士兵死傷了。

電影拍了德軍在墓地一帶受襲擊,保羅殺死了一名法國士兵,又與法國兵的屍首被困了一夜。這一段移到保羅休假之前。保羅在休假期間回家,探望家人。由於人們對戰爭實際情况一無所知和紙上談兵的言談,保羅感到無奈和不快。電影中刻意加入了一個段落:保羅步進他以前的課室,當然是物是人非,但歷史還是循環,老師坎特列克又向比保羅更年輕的學生,發表愛國主義演講,坎特列克要求保羅也作講話,以壯聲勢,想不到保羅分享了他個人對戰爭的經歷,以及幻想的破滅,結果學弟當保羅為懦夫。

保羅回到前線時,發現同學全都陣亡了,第二連隊幾乎全是新兵。保羅與友好的資深士兵卡特(Stanislaus "Kat" Katczinsky),討論戰爭。此時,高空上一架飛機投下炸彈,恰恰落在附近,卡特的脛骨骨折,保羅把他抬起,帶回戰地醫院,到了醫院,卻發現卡特在飛機第二次投彈爆炸時,已經炸死了,保羅更加落寞。

電影最後用了蝴蝶為意象,小說第六章約略提及了蝴蝶:「有一天,整個上午,有兩隻蝴蝶在我們的戰壕前面翩翩戲耍。那是兩隻檸檬黃的蝴蝶,黃色的翅膀上有些紅色的斑點。它們飛到這兒來能找到些什麼啊;到處都沒有一株植物,也沒有一點花草。它們停在一個骷髏頭蓋骨的牙齒上。鳥兒也是一樣的無憂無慮,牠們顯然早就習慣戰爭了。每天早晨,雲雀從無人地帶飛起來。一年以前,我們看着牠們在築巢,現在鳥雛都已經長大了。」這一段落教人印象甚深,展現了生命的頑強(老鼠的刻劃也見於小說和電影,令人不寒而慄)。

電影中有兩幕用了蝴蝶意象,一次是保羅回家,再看蝴蝶標本,多少預示了死亡的必然結局,而保羅就是無數陣亡士兵的標本。另一次是片末,保羅回到了前線,他看到一隻蝴蝶在戰壕外的鋁罐上。微笑的保羅伸出手去抓蝴蝶,冷不防,手未曾到達蝴蝶,保羅已被敵方的狙擊手射殺。電影的最後一鏡是第二連隊上赴前線,士兵回頭一顧,疊影是墓地的景象。參加戰爭是死亡之旅,沒有人可以倖免於難。

1930年的荷李活電影版《西線無戰事》,成為美國戰爭片的經典作。二○二二年的德國電影版《西線無戰事》,在Netflix上架,不妨看看另一個迥然不同的改編。

二○二二年德國電影版《西線無戰事》

二○二二年的新版《西線無戰事》在Netflix推出,導演愛德華柏格(Edward Berger)有意在原著及荷李活電影版以外另闢蹊徑。德國新版似乎沒有參照一九三○年的荷李活電影版,對於小說原著也沒有忠實改編,當然,好的改編往往不是搬字過紙,而是與原作對話,走出新路。

新版《西線無戰事》的對白比舊版少,幽默感幾乎完全沒有,十分正經。電影也以一些空鏡頭,帶來空靈及靜止之美,與戰場上的暴力形成對照。新版多用長鏡頭營造臨場實感,或受森曼特斯(Sam Mendes)戰爭片《1917》的影響。事實上,新版由一九一七這一年開始,至一九一八年一戰結束為止。

新版《西線無戰事》突出了現實重複及循環。士兵死了,又有新兵補上,新兵穿上死者的衣服;一場演說,青年從軍,另一場演說,士兵再上戰場;保羅收集過陣亡士兵的兵籍名牌,最後,新兵收集保羅等在最後一擊中陣亡士兵的兵籍名牌。

電影中,保羅和同學一開始是樂觀而盲目的,見識了戰場上的殘酷,就感到幻滅。新版電影其中一個獨特之處,是不再集中看前線士兵,保羅的同學面目不再分明,重要士兵只有保羅和資深的卡特。另一方面,柏格花了不少篇幅看後方的國家高層,嘗試通盤了解當時的歷史及政治環境,尤其是德國的狀况。

一九一八年底,戰事逐步進入尾聲,德國四面楚歌,國內革命爆發,而德國皇帝威廉二世無法駕馭軍隊,退下皇位。在德國陸軍元帥興登堡同意下,渴望戰爭早日停止的德國代表埃茨貝格爾(Matthias Erzberger),與法軍福煦元帥,在火車中簽訂康邊停戰協定。協定簽字六小時後,才全面停火。

電影版的特別之處,是創造出一個弗德里希斯將軍,他是好戰者,對停戰協議感到憤怒,弗德里希斯一心作戰到底,他召集士兵並發表演說,用最後六小時作最後一擊。從這個新安排可見,士兵只是棋子,生死掌握在將軍手中,新版電影比小說及荷李活版,更為突出高層的抉擇。

前線士兵方面,新版就強調了食物,其中一幕也頗獨特,德軍攻入法軍陣地,看見食物,就大吃大喝。突然之間,許多老鼠群起而出,原來坦克壓地而至,也許要知道的是,在一次大戰時,坦克是新興的武器。坦克過後,又有另一新興武器,火焰噴射器燒死了保羅的同袍阿爾拔。毒氣攻擊是當時新興的第三種武器,新版《西線無戰事》也刻劃了毒氣如何令新兵驚惶失措,在另一段落,士兵被派去尋找失蹤了的部隊,他們發現整個部隊的人都死了,他們過早摘下面具後,被毒氣殺死。士兵眼見及此,不禁感嘆道:「德國很快就會空無一人。」

片中保羅和卡特一再偷食物,但在最後一次,農莊小孩竟懂得開槍,殺死了卡特(原著是中了流彈)。畢竟是在戰爭時期,小孩懂得開槍不足為奇,這樣的安排帶有諷刺,為了戰爭,人開槍殺人;為了一點食物,人也開槍殺人。開槍已變得平常,小孩子也懂得,人命已變得不用珍惜。無論如何,因為戰爭而死和偷食物而死,都說不上英雄。

新版《西線無戰事》少作議論,重於呈現和再思,也與小說及荷李活版有較大距離。新版的影像細緻,場面也當然比一九三○年的荷李活黑白電影版浩大。而新版也尤其重視歷史背景。

新版中的保羅,由於經歷戰爭而頓感幻滅了,孤獨而絕望。保羅沒有小說中的休假還鄉,也沒有大量的個人自省。保羅眼見同學全都死了,然後在臨時醫院找到了腿部中彈的同袍德江。保羅和卡特帶來了食物,但德江因身體致殘而心煩意亂,用叉子刺向自己的頸項自殺,這一幕帶出了死亡如何令人失卻存在意志。再後來,卡特也死了,最後,保羅已是孤身一人,他殘忍地殺死了不少法國士兵,在停戰的前一刻,他從敵人的面孔,好像看見自己的同學,最後,有敵軍從後刺穿了保羅的心臟。

保羅不再暴戾了,他的靈魂穿過黑暗的通道回到地面,此時只有音樂,然後是報時:十一點正。一戰結束。當新兵收集保羅的兵籍名牌時,保羅的面容平靜。這令人想到小說的尾聲,兩者並不一樣,但氣氛是一致的:

「一九一八年十月,他陣亡了,那一天,整個前線是那麼沉寂和那麼寧靜,戰報上僅僅用一句話來概括:西線無戰事。

他是往前面仆倒下去的,躺在地上,好像睡着了一般。把他翻過來,人們看得出來他受的痛苦並不長;他臉上的表情很安詳,差不多像是滿足的樣子,高興結局已經來臨了。」

新版《西線無戰事》最後的字幕,帶出了一次大戰以來,前線幾乎沒有多少移動,三百萬人在此喪命,一千七百萬人在一次大戰中去世了。

我們並沒有雷馬克的戰爭經驗,但看過小說和兩部電影,我們知道戰爭的殘酷和無意義。從當下的俄烏戰事、緬甸內戰,我們知道戰爭從來沒有遠離,永久和平的結局尚未來臨。也許,人們沒有從戰爭中得到沉重教訓,於是就如雷馬克所說的:「戰爭就會被忘掉,而在我們之後成長的一代,像我們從前一樣,跟我們完全陌生,將會把我們推在一邊。甚至在我們自己看來,我們也是多餘的,我們的年齡逐漸增長,有些人將會適應,還有些人只是順從,而大多數人將會茫然不知所措;歲月流逝,到最後我們將歸於毁滅。」

《西線無戰事》的小說和電影恰恰提醒了我們,不要忘掉戰爭。

文•鄭政恆

美術•劉若基

編輯•鄒靈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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