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周記:令和大叔之突襲

文章日期:2023年01月15日

【明報專訊】日本首相岸田文雄1月連續走訪法國、意大利、英國、加拿大及美國,締結日英同盟,又強化日美同盟,甚為矚目。不過,日本政壇近日的焦點,恐怕是前首相菅義偉在1月10日出版的《文藝春秋》中的訪問。菅義偉力陳派閥政治的弊端,「苦口婆心」勸岸田辭任派閥會長,勿將派閥利益置於國家之上。「令和大叔」菅義偉選擇在岸田展開重要外訪之際發動攻擊,引起揣測。

「派閥」向來是日本政治入門的關鍵詞。現時自民黨內最大的安倍派(清和政策研究會)雖然在安倍死後群龍無首,但因為人數多,加上安倍對黨內保守勢力的影響力,其勢力仍在。自民黨幹事長茂木敏充的茂木派(平成研究會)及副總裁麻生太郎的麻生派(志公會)分別是黨內第二大及第三大派閥,岸田在黨政及政府運作上均需倚重麻生及茂木。去年10月,茂木更公開以古羅馬的「三頭政治」比喻自己、岸田及麻生的關係。

岸田當選總裁 有賴其他派閥

岸田的黨內力量較薄弱,其領導的岸田派(宏池會)在黨內只排第五。岸田2021年當選自民黨總裁,有賴安倍派、茂木派及麻生派支持,上任後的人事任命亦顧及三派「論功行賞」,當然也不忘自家派閥。他當選首相後未有如過往首相般暫時離開所屬派閥,更繼續出任派閥領袖,參與派閥事務。外界猜測,岸田之所以不放手,是要阻止外相林芳正當上會長,也想重新整合派閥。

派閥的影響力跟三十年前相比已退卻,上次總裁選舉中派閥便讓會員自由投票,而黨內無派閥議員目前也有83人,人數僅次於安倍派。其中最著名的無派閥政客便是菅義偉。菅義偉2019年4月以官房長官身分公布新年號「令和」,因而有「令和大叔」之稱。他是安倍得力助手,不屬任何派閥,更非世襲議員,2021年在總裁選中勝出,繼承因病辭職的安倍。不過,他任內面對新冠疫情惡化,民望插水,加上面對黨內壓力,出任首相一年後便不競逐連任。

菅義偉當年那麼快下台,有分析認為是他缺乏派閥支持。在《文藝春秋》的訪問中,他力陳派閥政治之弊端,勸岸田應辭任岸田派會長,效法小泉純一郎及安倍晉三等自民黨首相任內脫離所屬派閥的做法,挽回國民對政治的信心。他稱,很多人覺得民意很難在政治上反映,其中一個原因便是派閥的存在。通篇文字難免令人覺得菅義偉為自己臉上貼金。例如他說,在總裁選舉中,政客只是依派閥意向而非依理念及政策選出總裁,憶述自己曾兩度不依派閥意思在總裁選投票,結果遭派閥懲罰,與一官半職無緣,自己也因而成為無派閥的黨員。他又說,過往內閣任命如果不在派閥推薦名單上便不會入閣,但自己任首相時的人事任命並不理會派閥推薦。他直言,岸田要明白他繼續在派閥中會給公眾什麼觀感:「我想這等同發出信息,即他繼續捲入派閥政治,公眾會以更嚴厲的眼光審視他。」

同日,菅義偉在訪問越南時向記者團也表達同樣信息,說:「不應該把派閥的願望置於原則和政策之上。」前首相這樣不客氣評價現任首相,惹來議論紛紛也是事料中事。但一切都是因為派閥嗎?

國防開支大增釀分歧

岸田政府去年12月更改「國家安全保障戰略」等3份安保文書,確立擁有「敵基地攻擊能力」,為日本戰後防衛政策的一大轉變。日本2023年起的5年國防開支亦增至43萬億日圓。日本防衛政策大幅改變後,日美同盟亦告進一步加強。這發展只是安倍政府通過釋法解禁集體自衛權後,逐步加強國防的自然發展而已,可以說誰是自民黨首相也無關宏旨,自民黨內亦無異議。不過,如何支付大幅增加的國防開支?這便成為岸田跟安倍派等保守勢力最大的分歧。

安倍生前最得意的「安倍經濟學」,以三支箭促進經濟增長,即大規模量化寬鬆、增加財政支出及結構性經濟改革,促進日本經濟增長,但實際上只有首兩支箭落實。岸田則主張「新資本主義」,揚言要擺脫新自由主義,重視分配,具體措施模糊。在黨內安倍派及保守勢力眼中,岸田要千方百計擺脫安倍經濟學。任內執行量化寬鬆的日本銀行行長黑田東彥4月任期屆滿,岸田會委任誰繼任備受注視,也成為「安倍經濟學」命運的指標。安倍生前曾稱,應付國防開支可由發債支付。不過,岸田派向來重視財政紀律,當日本國債已達GDP 262.5%之際,繼續發債並不符合財政紀律,因此要研究增稅來應付國防開支。岸田政府稱,2027年度需要確保增稅1.1萬億至1.2萬億日圓。

沒有人喜歡加稅。岸田此舉惹黨內普遍不滿,偏離安倍政策還屬其次,打擊選舉勝算才是大事。有閣員甚至公開跟岸田唱反調,安倍愛將、經濟安全保障擔當大臣高市早苗在Twitter發帖,表示不能理解岸田加稅的想法。岸田內閣民望低迷,面對黨內壓力,他的應對招數是晚上設宴把酒談心,拉攏盟友及安撫不滿的黨友,又頻頻跟長老們密酙。據《每日新聞》統計,岸田11月20日至1月5日頻頻請客,除卻大除夕及新年假,沒有宴會的平日只有6天。這樣應酬也實在累壞人。

「無派閥」菅義偉的活躍

日本傳媒去年已開始揣測「後岸田」時代,目前可能挑戰岸田的除了茂木,還有河野太郎,河野背後的支持者正是菅義偉。菅義偉卸任首相後人氣早已回復,近期亦在政壇活躍。他既無派閥(雖然名義上無派閥,但也有一個由無派閥支持者組成的「Ganesha之會」),又是安倍友人,對比忙於周旋各派閥間的岸田,菅義偉顯得「地位超然」得來又根正苗紅。安倍遇刺身亡後,岸田為安倍舉辦國葬,引發連串爭議,無法加分之餘,反而讓菅義偉搶風頭。在安倍國葬上,菅義偉在悼辭憶述當年游說安倍復出的往事,令人動容,廣獲讚賞;岸田的悼辭則平平無奇。據《文藝春秋》,兩人悼辭都是由曾任安倍首相補佐官今井尚哉準備的,為何一篇情感動人,一篇平淡如水,難免惹人遐想。

日本要到2025年才有國政選舉,輿論在去年參議院選舉後本以為岸田可以迎來「黃金三年」,加上安倍遇刺身亡,有聲音更估計岸田可以真正建立「岸田本色」。不過事與願違, 岸田在安倍國葬爭議、統一教會問題等事件上表現猶豫不決,去年改造內閣後更兩個月內有4名閣員涉醜聞請辭,民望大插水。日本2023年5月舉辦G7峰會,加上日本今年亦是聯合國非常任理事國,這本是岸田一展身手的良機,有猜測若連串外交取得成果,岸田可能趁民望反彈之機提前大選,鞏固勢力。不過,當黨內無論主流派還是非主流派都瞄準相位時,岸田到底可不可以捱到明年的總裁選舉,已成2023年日本政界一大懸念。

文˙林康琪

編輯•利永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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