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邊考現:白色咖啡店 坐看黃花風鈴木 靠於落地玻璃聽雨天

文章日期:2023年02月12日

【明報專訊】落地玻璃窗、灑在長桌的午後陽光、杯中的咖啡脂層,看窗前來去的人與車,聽時間點滴流逝……「一個人咖啡」的享受,莫過於此。愛上飲啡的Fion,前年遇上新蒲崗的咖啡店Until Coffee。它隱身在車房、回收場和物流公司之間,一列單邊玻璃窗和全白色裝潢成為它的標識。Fion在咖啡店見過陰晴與四季,並將這裏的窗邊雨景紋到左臂上。

簡介:疫情為「a room with a view」一語添上當代意義。留家抗疫、檢疫、隔離,一扇窗成為人與世界的連結。被窗框裝裱的風景,等同一幀幀疫下風情畫。「考現學」與考古學相對,微觀今人生活百態,換句話說,長期憑倚窗邊的人,其實已是個社會觀察員。這欄目從他們的視角出發,發掘有趣的行徑或現象,之後探尋答案。

【時地。人物】

窗景:新蒲崗雙喜街街角

謎題:為何咖啡店要有落地玻璃窗

【窗內。窗外】

貼心的避世角落

啡齡2年的Fion說着自己從前選咖啡店的偏好:「標準是要有落地玻璃窗、對街的長櫈、空間充足,可以坐上一天。」還要看得見天空與雲,才不會似困在辦公室。例如她以前常去堅尼地城的First Boy Coffee,那間咖啡店與電單車房相連,以前有一列臨街的摺疊窗,Fion常坐在窗旁的長櫈,望着電車路,還因此認識她的「契女」:「牠隨主人散步,自己走過來我身邊。於是認識了牠,之後開始幫牠主人放狗。」她現在是Until的常客,Until離她家有約15分鐘的步行距離,「(2021年)剛來時覺得比較細小,但不會令人覺得窒息」。店員予她另一種「空間感」:「很貼心,不會打擾客人時間,交代專業咖啡資料後就退場,如果你再問,又會說給你聽。」

手冲會知音

之前她於港島任文職通宵更,下班後會來看書、看電影,「9點一開門就來,坐到3、4點」。店內座位不算多,起初她坐在門邊的矮櫈,之後改到店內盡頭,即是她紋在臂上的窗景,記錄她在此「靠於窗邊聽雨天」(岑寧兒《勿念》歌詞)的一段回憶。「是去年4、5月時紋的,因為這裏全年無休,打風都開,想飲咖啡就隨時過來。大家都知我不帶傘。」很多個早上她都冒着雨、濕漉漉地從巴士站走進咖啡店,忙不迭掛起外套。有些人愛坐在咖啡店people watching(觀看來往的人群),她卻說最怕看人。這裏正對的彩虹道遊樂場較多植物,在回暖時抬眼就能見到大片黃花風鈴木。她不時遇到「走鬼」:「這裏是違泊勝地,可以2小時抄3次牌。」店員每見外面抄牌都會提醒客人,免得他們為飲啡多付數百元。

店外行人道上的欄杆,繫有一些橢圓形白色木板,Fion說大家都不知來歷,猜想是熟客所為,但方便了不少客人。附近的新屋苑相繼入伙,除了平日的上班族,周末有居民和到附近工廈上興趣班的年輕人來Until,有時Fion從老遠已見到店內站滿人,或者冬天想曬太陽,都會站到欄杆旁喝咖啡。變成熟客後,她改坐到咖啡吧枱一角,方便看書或用電腦,又可隨時與店員聊天。「熟絡後很舒服,大家知我喜歡喝什麼,一來便會倒暖水給我。我點了手冲咖啡,好喝的話,大家會圍着分來飲。」近日Until在附近工廈開了更寬敞的Until Studio,Fion會兩邊走,但覺得這邊較平易近人,可以多與其他客人聊天。今天她碰上另外兩個熟客,一個是趕着晚上開工的舞蹈員,一個是在附近工廈上班的白領,二人又在嘗着Fion點的手冲。

【實地。考現】

咖啡師愛「透明」

這間白色咖啡店開業約2年,在新蒲崗如同「漆黑中的螢火蟲」,在客人看來固然浪漫,天天在裏面工作的又覺得如何?難得的是,這裏連咖啡吧枱都可面對玻璃窗。咖啡師Kelly以前是記者,她認真地分析玻璃窗的作用,說這列窗提供了新蒲崗「繁忙的一點綠」,讓客人喘息,有別於外面繁忙的大有街;同時補足這個只有約300呎的舖位,「如果在太小的空間做咖啡,會覺得所有東西逼在一起。現在客人可選在窗邊休息,或過來吧枱看我們做手冲都可以」。還有商業考慮,「試想變回實牆的話,我們招牌又小,沒人知道是做什麼的。現在好像一幅畫,離遠見到有咖啡機,已經有招牌效果」。

「透明的店」是客人和咖啡師間的窗口,她說客人看見店內環境的話,會有較大的光顧意欲;她身為咖啡師,如見到熟客步近,「我就即刻想倒杯暖水,準備好一連串行為」。就算熟客只是路過,她都會在店內或走出去打招呼,「連結到大家,這件事不是很多香港咖啡店可以做到。很多咖啡店設計都是打開大門,但門口反而離吧枱有點遠」。偶爾也透明得令她覺得身處動物園,「我們像被人看着的動物,鄰居或行人經過都會好奇看進來」。她和同事都喜歡這對着公園的景觀,周末更期待放狗的居民走過,只要隔着落地窗已可看到不同小狗。店舖向西,下午開始見陽光,「在見到天空的地方工作,都覺得幾爽。我們打掃的時候,桌面都全部像打了光」。雖然,夏天時玻璃窗或有點燙手,室內氣溫試過逾30℃。

【設計。解構】

對稱落地窗

客人和咖啡師有否道中設計背後的心思?Until的店主劉明珠(Pearl)和陳加穎(Jessica)解釋設計由來,說最初見新蒲崗較少同類咖啡店,便物色到這幢翻新工廈停車場旁的空置舖位。業主本已裝上落地窗,打算租予地產或零售行業。因結構考慮,二人打消將落地窗改成上推窗的念頭,也保留高樓底和樑柱位置。從街上望過去,落地窗是兩個對稱的長方形。咖啡吧枱有兩組長形吊燈,長度與兩個長方形相符。Pearl說:「我覺得最好看是夜晚,因為外面是黑色,店內突然白色。白天的對比就在於它附近是比較工業的地方,好像進入第二個空間。」開業初期,她們更遇上1960年代負責建這幢工廈的建築師光顧,給她們看工廈舊時的相片。Pearl觀察,咖啡店會按需要設計窗戶,例如有對着維港的咖啡店設計模仿郵輪的圓角落地窗;想方便外賣的會在窗邊放咖啡機;有的店主則隱藏窗口,刻意低調。

1:1佈局

Until的咖啡吧枱貫穿店內的長形空間,Pearl說是與客人站立區成1:1 比例,坊間咖啡店則多只劃出五分之一至四分之一空間放咖啡吧枱。「這邊想做到立飲咖啡吧的模式,早上來說就是caffeine boost(補充咖啡因),下午站着飲咖啡很舒服,就是站着一邊飲,會覺得杯咖啡的溫度剛好。」外國流行這類咖啡吧和手冲咖啡吧(filter bar)多時,她們希望在港推廣,專注做咖啡。

光影交錯

二人都說下午店內光線充盈,是最好看的時段,「整間店舖令人很精神」。很多人選這時間前來拍照,連透明亞加力餐牌的文字和透出的光影,都可以是拍照道具。另一道隱藏「光線」,是門前的商品層架。Pearl記得裝修時窗戶都遮蓋起來,但到4、5時總會有道陽光透進來,於是按照那光線的高度,安裝其中一層層架。夏天陽光較充沛,或可見到層架和那道光線重疊。

白得徹底

二人並非鍾情白色,但想用白色裝飾和器具,與附近的景物構成鮮明對比,Pearl說:「香港好多店主做白色,是否白到連地下及工具都白呢?或者不像我們般這樣大對比。」她們在裝修時研究不同物料,才知白色分多種,「有帶藍、帶黃、帶灰……白色不可以亂撞」,還分光面、啞面或是像Until入口左面的凹凸「特色牆」(feature wall)。白色空間和落地窗的組合,令這裏成為理想的展覽場地。Pearl看過設計師原研哉寫的《白》,「(原研哉)說白色不是特別一種顏色,是陰影的漸變……我們當白色是一個畫布,顏色是我們的咖啡、飲品等。看的時候有很多光線影響,最後怎吸收就看你和它的關係」。

【考現學。案例】

過往介紹的案例多屬街頭觀察,「考現之父」今和次郎亦做過許多有關房屋或建築特點的調查,諸如郊外住宅大門的木材、門柱和物件。有的人會在門前放裝有炭的草袋,他估計因東京郊外融雪時十分麻煩,鞋底總沾着穢物,這設計讓客人先抹拭鞋底,免卻拜訪時的尷尬。他另一總體觀察是,震災後人們的房屋外觀較簡單隨便,例如即使不建圍牆,玻璃窗也有不錯的防盜功能,「對於萬般事物都有偏向簡單的趨勢」。

文˙ 梁雅婷

{ 圖 } 受訪者提供、梁雅婷

{ 美術 } 張欲琪

{ 編輯 } 朱建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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