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生活圈:發展不一定靠翻新! 梅窩農業「老土」有搞作

文章日期:2023年04月02日

【明報專訊】不知還有多少人記得,來往梅窩與中環的3層船上那碗餐蛋麵?今年1月發展局提交「梅窩改善工程第二期第二階段」文件,將申請近10億撥款把碼頭一帶改頭換面,包括興建入口廣場、兩層大樓重置熟食市場等,這次的主角龍子維(阿龍)住在距此處15分鐘車程的散石灣村,不久前亦租下了梅窩鄉事會路一個舖位經營小店「好老土」,站在碼頭,他說出他眼中怎樣以農業說梅窩故事。

散石灣生活圈

15分鐘:坐巴士到梅窩/從梅窩市中心踩單車到農田

半小時內:坐巴士到東涌

1小時:到中環附近地方

2小時:到九龍東

搬入散石灣 推本地農業

星期一下午從中環碼頭坐快船,約半小時便到梅窩,資深規劃師杜立基說一定要拍下碼頭這片「單車海」,阿龍補充:「這堆單車屬於外出返工的人,放工時間就會見到有單車陣衝返家。」阿龍的外公是散石灣村村長,他小時候經常入村玩,4年前更選擇定居村內,他的背景十分有趣,本科修讀分子生物科技,近年又讀商去,取得芝加哥大學的EMBA工商管理學位,現為NGO土地教育基金總幹事,目前工作聚焦推廣本地農業,他說:「你住在那個地方,就會塑造你是個怎樣的人。」

碰巧阿龍與杜立基腦海裏,都有關於一碗餐蛋麵的回憶。原來多年來游走於港九新界的規劃師,1989年曾到梅窩居住數年,「那時這裏是整個大嶼山的門戶,人人一落船就蜂擁上巴士」。那時公司在港島,他天天坐船上班,「1小時船程可做的事很多」,早上7時手持月票衝上船,加些錢往最高第3層,點碗餐蛋麵,麵的味道不怎麼樣,但讓人很享受,他憶述放工一上船便進入另一種節奏,「上咗船就當返咗屋企」。

政府翻新方案尷尬

至千禧年代新機場及東涌發展,梅窩失去作為大嶼山唯一主要(旅遊)門戶的角色之後,杜立基笑言「好彩又都唔好彩」,數算起來,此地避過了3次可能改變環境的「大動作」,上次我們訪馬灣時,談到2000年代因機場發展掀起旅遊與主題公園熱,「這邊是大嶼南關鍵位置,政府曾研究怎樣解決南北通道的問題,想過很多方案,例如打條隧道穿過個山來到大嶼南。當時亦有徵詢旅遊業意見,香港能否做度假酒店事業?人人看到長沙的沙灘以為可以,但業界覺得做不到,泰國一年12個月都有陽光海灘,這裏則有幾個月冇得做;如果經營普通的酒店,就要香港人能駕車到達才行」,這個想像在旅遊熱泡沫中不了了之。不久後,政府又提出在喜靈洲興建超級監獄,土木工程署研究過填海,以及建2.2公里長的橋連接喜靈洲及梅窩,最後胎死腹中。「第三波就是交椅洲填海(明日大嶼人工島計劃)」,去年6月「可持續大嶼辦事處」就再在一份交通報告中重提,在島內建隧道駁到梅窩,作為東涌道以外接通南北的道路。

來到今年1月在立法會討論的梅窩改善工程方案,就打算將梅窩碼頭一帶大翻新,興建入口廣場、海濱長廊、兩層高的大樓重置熟食市場及單車位,增加私家車及旅遊巴車位等。杜立基評方案尷尬,因為「佢(政府)想將呢度變做廣場,又諗點樣搞海濱,是把這裏當作住人的寧靜地方,還是在想遊客需要什麼?」而龍子維則提出一個角度來為梅窩的角色定位,從碼頭昔日的用途說起,他認為如此才「有得做」。

1. 碼頭不止是搭船點

阿龍站在碼頭介紹,今天我們把碼頭視為來往港島的地點,「其實梅窩在規劃上有30公頃是劃為農地,這裏也是重要的農產收集點。以前大嶼山東南,包括石壁、水口、塘福、長沙、散石灣、貝澳的農產都會運來梅窩,嶼南道是1957年建成的,運人之外也運貨。1950年代全港有9個農業站,梅窩就是其中一個」。在單車堆之中,見到有一輛車貼着「好老土」的宣傳單張,土地教育基金展開「梅窩Farm to Table農業社區」計劃,他笑言如何貼單張都經過一番試驗,是從「村」的文化學來的,「村就是這樣,沒有明確規矩,做過就知,貼過燈柱被撕掉,就參考了旁邊(廣告牌),跟住人做。」

2. 謎樣紅色小屋

碼頭旁有間面海的紅色小屋,在碼頭翻新藍圖上標示為滅火輪碼頭,現有圍欄鎖上,阿龍說幾年前曾是荒廢空屋,撥作短期租約用地,引來不少團體希望租用搞搞新意思,他也是其一,「我曾經試過申請,但沒成功,說是另有用途。我們常想有些公共空間,做公眾論壇也好、研討會也好,在梅窩未有綠在區區之前,我們通常在碼頭另一邊的麥當勞那棵樹下空地搞回收,就會想不如用這個有瓦遮頭的地方去做」。不過據他所知各個團體都租屋失敗。現在回看,小屋撥作政府部門所用,對重整碼頭區域就更易處理了。

3. 熟食市場冬菇亭

平日下午3時許,熟食市場一列冬菇亭顯得冷清清,不過阿龍說只是來的時候不對,這些食肆仍在滿足本地人日常需要,「我們也有與這邊一間餐廳合作搞Farm to Table,就像包團的概念,如本地出產很多椰菜時,就搞椰菜團,向他們供菜,然後讓餐廳構思菜單,我們亦會yo啲客(找客人)畀佢」。沿岸往銀礦灣渡假酒店方向走,杜立基回憶以前山邊都是食肆,阿龍就曾翻查資料知道山丘上的小石屋,舊日為「梅窩農業產銷及貸款有限責任合作社」所用。這時一個踩着單車經過的叔叔與阿龍打招呼,就是梅窩農夫強哥,平時阿龍亦會踩10至15分鐘單車往農場了解耕作情况,與農夫「jam」一下各種念頭。

4. 「好老土」社區空間

在「銀河」過橋,能望見盡頭居屋銀河苑,梅窩既有公屋、居屋,杜立基認為加上村民、外國人,多元人口對於阿龍推廣農業的工作也有好處。路過銀礦灣渡假酒店旁的「年豐」建築,阿龍說從前這是「類似銀行角色的雜貨舖」,居民手頭緊時會拿地契去借米,現在分幾個舖位,有咖啡店、賣本地設計師產品的「格仔店」等。鑽入鄉事會路,就是土地教育基金所經營的小店「好老土」,「本身搞NGO不會有地舖這個概念,但我們覺得搞社區營造就一定要有個空間」,他們雖也有透過合作關係曾在「年豐」賣菜包,亦想有自己的陣地賣本地產品和連結居民。

5. 洗衣店打卡

阿龍特意帶我們到同一條街的「梅窩洗衣公司」去看看,這間開業不久的洗衣店外有長椅讓人歇息,店內除了洗衣機,還有咖啡機及出售精心設計的梅窩圖案產品,已成新鮮打卡點。他說洗衣店老闆原來是附近麥生記冰室的太子爺,顯示出社區營造最重要的,「是本地人怎樣去想這件事,有沒有能力去讓舊事物重生,變成現在的人也會使用的東西」,而杜立基就以自身經驗點出洗衫確是島民一大煩惱,「島上的店收得早,我以前把一星期的衣服拿去洗,要再過一星期才可取回,因為平日放工回來已收舖了」。自助洗衣店既切合島民所需又締造新的空間。

6. 散石灣村

從冰室附近的巴士站坐上3M,15分鐘左右便到散石灣村。一下車景觀大不同,已是一片郊野,阿龍說夜晚坐巴士也要留神是否差不多到達,一不為意就容易飛站。他帶路入村,沿途經過祠堂與外公以往居住的屋,不少屋已見破損,需支架撐住。他年幼時會來度暑假,但長大結婚後真正搬入村,仍然感覺神奇。他與妻子兩口子住的村屋以前是牛屋,今天仍不時見水牛、黃牛三五成群從屋旁小路走過,吃掉他種的植物,「這棵芒果樹咁大個仔以來被食5次,但牛每次都食剩一塊葉」,他笑,「可能這就是牠們的永續概念」。阿龍還讓我猜猜地上幾個圓蓋的作用,原來是儲糞便的缸,村內並沒有連接排污系統,每隔數年要請人來清。怎樣才知快要滿瀉?「冲水之後出現泡泡就冇得救,即是裏面沼氣已經好勁」。

縫隙裏的生機

在這裏的生活改變了阿龍。未住村之前,他曾在上水、堅尼地城居住,居屋、私樓都住過,但都不像住村,「鄉村人有一種好難明白、自保的惡,見你係乜乜師又做呢樣嗰樣,又識英文,就會有這種反應,但當相處夠耐,就發現他們很惡但很溫柔」,試過壞車得到幾個村民主動幫忙,他亦漸漸不一樣了,「你要不斷自己想方法解決難題,乜都『自行』,屎渠、單車、私家車都要自行維修,練就很不同的性格」,他想像:「這種性格如果是一個collective identity,有一堆香港人對其他東西沒那麼依賴,比較自立,就會出現很不同的picture。」土地教育基金舉辦「有種大嶼學徒訓練計劃」及籌辦農墟,培養着手營造社區的新人,甚至取得政府資助,不是要反對發展,而是想告訴政府、鄉事,所謂大嶼山的「北發展、南保育」,不論發展和保育,在梅窩及香港都不是只得一種旅遊套路,農業都「有得做」。杜立基說阿龍所做的,就像散石灣村的位置,in the middle of nowhere,在沒納入規劃藍圖的縫隙裏自有生機,阿龍相信仍有空間可以努力,笑道:「不過你永遠估唔到幾時無,真係好老套,做得幾多得幾多」。

文˙ 曾曉玲

{ 圖 } 曾憲宗

{ 美術 } 張欲琪

{ 編輯 } 王翠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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