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宮:退休「Gadget控」很念舊 幻燈投影 回味人生旅程

文章日期:2023年05月21日

【明報專訊】經歷過物質的匱乏,或更懂得珍視後來得來不易的豐足。姚德明(Eric)成長於1960年代的橫頭磡徙置大廈,黑白電視和電話都是奢侈品,需付錢給鄰居才能借用。步入社會後,他開始購置各類影音器材,在1980年代已經是個「Gadget控」,其中一個愛好是拍攝幻燈片(正片)再在家投影,邀約朋友一起回味旅程。某年暑期的南歐巴士團,除給他留下大疊珍貴的幻燈片,還改變他的工作觀。

/回/憶/片/段/ 睇相曬相 好友密密見

Eric的投影機已經退役30年,但外觀簇新,還特意因訪問裝上新燈膽。Eric把幻燈片插到卡槽,關掉廳燈,接駁電源後傳來機件運轉的低吟聲,白牆上見到岸邊暮色,遠近分明。Eric卻說投影機零件老舊,影像清晰度只剩三成,這幀澳洲照片本是藍天白雲。常人拍菲林多用較便宜的負片,他年輕時則選較貴的正片,因它會呈現彩色影像,可直接投影,所以亦叫幻燈片。「去歐洲之前已經開始拍。就是覺得它(幻燈片)顏色漂亮一點,還可以放到很大,通過投影機投射到50至100吋的銀幕,跟更多人分享。」他同時購置了這部投影機,又在當時的公屋住所裝設白色布幕,這造就許多跟朋友見面的機會:「起碼有數次聚會,一次出來影相,一次約在家看照片。朋友看到哪張相覺得好看,就會冲曬給他,曬好後又再見多一次。」投影機附有遙控器,大家坐在梳化,像看電視一樣,邊吃零食邊聊天,通常花一個下午。

Eric用幻燈片拍的多是風景,部分香港景物早消失,其中一輯攝於1998年樂富格仔山,為啟德機場關閉前夕的鳥瞰景象,「在山上住了幾天,那時很墟冚,我兒子都未出生」。從手心大的幻燈片,仍清晰見到當日的跑道和海面。年輕歐遊時,他帶着兩部相機分別拍幻燈片和負片,前者拍風景,後者拍人像。他語帶懊悔,說着團友跟他相反,拍很多負片但沒拍幻燈片,「我當時想,風景美所以用幻燈片拍下,但其實風景相隨便可以拿到,人相很難。拍的風景是好看,但沒人在其中就沒有意義。所以那時想錯了,這也是(人生)經驗」。歐遊相冊中有少數相片由幻燈片翻曬,是他個人較喜歡的作品。他說:「幻燈片的顏色較真,還原度高一點,鮮艷一點。菲林相沒有那麼鮮艷 。如果幻燈片翻曬的照片,會啞色、顏色會減低,全部打折扣,所以盡量不要轉,但沒辦法。」所以他仍在猶豫應否用掃描器將自己的幻燈片數碼化,「始終每轉一件東西一定失真,轉一次就失真一次」。

/歐/遊/往/事/ 難忘「車即屋」巴士團

1985年,他跟朋友參加學聯的1個月歐遊團,名叫「車即屋」(decker home)巴士團,由英國出發,到訪法國、意大利和德國等9個國家。章程、團友證、旅遊保險他都有保存,有的內容在今日看來倍覺有趣,例如「歐遊備忘錄」提示團友帶的「雜物」,竟包括喉糖、果子鹽、歌集、磁力棋類和錄音機等;團友若要品嘗各地特色餐,費用預算約為每周100港元。他所坐的雙層巴士猶如露營車,提供約20個人的牀位,亦可供煮食、上廁所。因歐洲地方大,巴士可泊在博物館等景點門口,有時泊在營地充電補給、借用冲洗設施,部分日子可入住旅舍。「比睡火車站或背包團舒服。如果要求不是太高,其實不用洗澡,因為那裏都是十多度。」

他認為這種旅行模式較深入,隨團當地導遊負責烹調他們的1日3餐,團友則輪值買菜或清潔,藉此可一窺當地生活。他見到歐洲人在公園草坪曬太陽;在火車站、巴士站看書,想起香港人只在公園做運動、讀書只為考試。「覺得為什麼別人這麼休閒,我們香港人這麼拼命,做牛做馬一樣。我心態馬上轉了。其實我一向都不是很熱心賺錢,去旅行之後更加深了我自己的理念。覺得回來後,總之生活到就可以,不需追求很富裕。」

團友有一半學生和不少教師,他自己則是利用辭職後的空檔參加。他自覺那時從事的維修工作刻板,每天像個機械人。旅行後決心平衡生活,「覺得不需要將所有精力放在工作。如果不想做老闆,純粹是打工的,那你盡力就可以了」。他的休閒不等同隨便敷衍、缺乏目標,他本身只有中二學歷,但善用工餘時間進修至40歲,並在50多歲時半退休。「想了(提早退休)很久,做人這麼辛苦、努力,真的做到死為止嗎?在我還有能力到處走之前,我就多去一些地方……有的同事做到80歲,但是我覺得很無奈,其實他們不想的。」

提早退休要體力、金錢、時間、朋友,他說自己最初準備得不充足,例如因照顧家庭忘了發展個人興趣。去了數次旅行後,就發現沒事可做,兒子在外國,太太又要上班。現在他已整頓步伐,兼做機電維修,定期行山、帶導賞、做義工、去旅行,閒中有序。他現在以過來人身分鼓勵同樣迷失的長者,「沒能力不要緊,慢慢學,我行10公里,你行5公里。但連5公里都不想行,我最難過是沒動力,很多長者都會這樣,所以人的動力、熱心很重要。」

/心/中/寶/物/ 學用打字機如彈琴

另一件隨他多次搬屋的寶物,是購於1980年代的德國打字機,黑色鍵盤仍泛着光澤,不覺歲月痕迹,後面的字模緊靠紅黑二色的色帶,像在隨時準備打字。這打字機供他3個弟妹學習打字和學英文,「以前父母都覺得做文職比做藍領好」。很多工種都有每分鐘打40個英文單字以上的入職要求,他們在家按着打字書,像彈琴一樣先練習指力,每天練約半小時,「力度平均,打出來才不會深淺不一」。他最後沒有從事文職,但曾用來做功課、寫求職信和履歷。之後流行用電腦,應徵部分工作更會加分,他亦買過第一代的蘋果電腦Apple II,「很差,那部電腦的能力是比手機差」。還有不同年代推出的錄影機、錄音機、黑膠唱片、錄影帶、錄音帶,「這些東西在那時候都很貴,差不多等於我工資的全部或大部分」。他一一保留,想留給兒子日後回看,「舊物對我來說有一種感情存在,不是說丟就丟。所以我跟老婆說,不用怕不要你,因為我很念舊」。

/觀/眾/問/答/ 還是覺得機械最好

Eric小時候物資缺乏,但曾玩過朋友的一隻錄音和發聲公仔,能重複他的說話,令他自此對影音科技產生興趣,「很感恩我生長在香港經濟起飛的年代,物資由無到有」。社企「臨敢珍」這次派出的青少年義工Alfy則受爺爺薰陶,同樣熱愛影菲林相。二人交流對攝影器材和時代進步的看法。

Eric:機械不複雜,反而有時電子就容易有問題。那麼多年,(覺得還是)機械最好。我現在的想法是,其實我們的發展太快,有個問題是我們為自己而活,沒有為全世界物種而活,因為我們是在地球共存的 。 

Alfy:你喜歡舊東西,但現在發展要拆掉很多東西,例如深水埗的霓虹燈要拆掉。香港社會因要發展而拆掉很多舊東西,你怎樣看?

Eric:這樣拆東西,但又保留不了東西很無奈。為了經濟而要做那麼多。外國是不會的,它是一步一步發展,不會全部拆掉。現在香港和內地都一樣,好像我上次去西藏,它可以將舊村拆掉然後建新村,告訴我這是舊村。我想看的是舊村,我現在是想看香港舊東西。所以我去日本都是去靜的地方,先不去那些先進的。

文˙ 梁雅婷

{ 圖 } 賴俊傑

{ 美術 } 張欲琪

{ 編輯 } 朱建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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