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近日一名眼利的網民從一段裝修影片發現，將軍澳一單位非法拆卸主力牆，釀成軒然大波。近年香港住宅大裝修蔚然成風，日系、韓系、北歐風，日日返屋企就恍如旅行，但這股裝修風潮卻埋藏安全危機。記者邀請香港建築師學會會長陳澤斌過目涉事片段，他坦言即使是專業人士，若不留心觀看也會走漏眼。那個神秘的網民到底是何方神聖自是叫人好奇，但更重要是，香港住宅裝修安全可以如何改善？
非放回鋼筋就能補救
陳澤斌在建築署工作近29年，至2017年方才退休，相約在堅尼地城訪問，舉目就有兩三座他有份負責興建的政府物業。他主要負責政府工程——設計、招標、施工等工作，葵青劇院、數碼港和西九文化區等均有份參與。在數碼港興建期間，他也有涉足私人樓宇的工程；加入建築署前亦曾在私人企業做過住宅項目。今年更出任建築師學會會長，趁有餘力貢獻業界——近來就致力推動精簡工程程序，減省不必要的文書工作，釋放建築師的生產力和吸引建築師留港工作。
到達訪問地點，馬上請他看看涉事片段。片段中展示裝修前後圖則時露出了端倪，單位原先圖則間隔為3房連套廁；後來打通成一間大房，拆毀部分本來最近客廳的睡房的主力牆，開出一道進出大房和客廳的門口。他估計該名揭發事端的網民若非專業人士，很可能就是同一樓宇的住戶，所以熟悉單位間隔，從而指出主力牆可能被拆毀，否則一般人很難從片段中辨識出來。
政府已向涉事單位發出維修令，目前以臨時支架支撑，但各方均已指出之後的補救工程非同小可，陳澤斌也說無法預算估價，但花費定必不菲。工程首先並非將鋼筋放回去就能補救，需要重新思考如何復修為上下連貫的結構，做回原本的力學結構，就此便先要花一筆聘請結構工程師的費用。去到實際工程階段，搭電梯運石屎每次不能運太多，但石屎又不能耽誤過久，運輸上如何跟時間競賽？所用石屎又需要專家測試才能使用，全部都是錢。「所以真的建議市民，不要以為偷偷地做就沒有人知道。如果出事就很嚴重，法律訴訟、民事訴訟、索償，你補救那些錢可能是天文數字。」
須承受橫向風力兼防火
拆毀主力牆最擔心導致樓宇倒塌，勾起大眾2010年土瓜灣馬頭圍道唐樓倒塌的記憶，不過陳澤斌說目前涉事樓宇暫未有相同程度的危險。馬頭圍道唐樓建於1955年，在《建築物條例》1956年生效前建成。換句話說，條例生效前對建築物結構要求未及現在嚴格，單論鋼筋數量和使用密度已相差不少，「所以現在（樓宇結構）就真是會安全一點，屋宇署才說整體上沒有問題」，「但如果長期你不理它，將來就可能會很大件事」。
今次事件是否冰山一角，的確無從稽考，但無論如何，陳澤斌認為市民首先要有一個意識：「非法改動結構或者非法改動廚房做開放式廚房，其實是有風險的。」以今次片段單位事件為例，其實拆毀一部分主力牆會影響到整座大廈的安全，因為主力牆不止承托從上而下的垂直力量，香港建築物高，主力牆還要承受打風時的橫向風力。「如果一個人說拆少少（主力牆）不要緊，第二個也是這樣，大廈裏面有多少風險是你自己也不知道的。如果真的出事，不止令自己的財物和人身安全受到影響，影響到鄰居還要面對很大的訴訟風險和民事索償風險。」除了承重、打風，香港樓宇結構還會考慮防火。在單位和單位之間，牆的厚度有規限，譬如在高溫下兩個小時亦不會燒穿牆壁，樓宇結構便不會遇火就立即倒塌，讓住戶有足夠時間逃離火場。
屋宇署有工程師名冊
不過一般市民不易分辨結構牆和磚牆，當牆壁批盪（抹灰）和貼上牆紙後，單憑目測和敲牆聽聲也很難分辨。除非剷除了批盪，一般市民都能分辨磚牆和結構牆，因為結構牆內的鐵較密，而且拉力要求更高，款式亦有不同。不過去到這個階段才知道，可能為時已晚，所以還是應該聘請認可人士，他們可以到屋宇署查閱紀錄，上面有用顏色清楚標明結構牆和磚牆。畢竟聘請認可人士和改動結構的花費不菲，所以陳澤斌建議裝修時，盡可能不改動結構為妙。
今次事件觸發點是室內設計師和裝修工人，陳澤斌認為政府應加強教育室內設計師和裝修判頭的安全意識，「某程度上都知道哪些是不應該做的……就算業主逼你做，你都說不行；如果要做，你真的要找專業人士、找認可人士的名冊」。如果真的要改動單位結構，法例上規定必須找專業人士和認可人士，包括註冊工程師和結構工程師。若然是牽涉到改動主力牆，「如果你問我，就算你有錢都不要做」，因為鋼筋一層接一層向上承托重力， 突然中間橫向切斷了鋼筋，主力牆變細，回復工程將非常浩大。
目前正式工程需要屋宇署名冊上認可人士簽名，並且入紙予屋宇署審批，然而對室內設計師主管的裝修工程，並未有上述要求。故此，陳澤斌建議為室內設計師、裝修公司負責人和裝修師傅設立註冊制度，或可保障日後家居裝修安全。他舉例，建築工人在建築業議會底下有「專工專責」的工人註冊制度，註冊後方可入工地工作，註冊前提是工人清楚了解工地上什麼是安全、什麼應該避免。然而裝修工人並未包括在內，「建築業議會開一個新組別給裝修工人，對他們來說都有好處，因為當你註冊了，身分認證了你是師傅級，對工人可能也是好事」。
改廚房換鋁窗要入紙
為室內設計師及裝修公司負責人設立名冊，同樣可讓他們有意識知道什麼裝修工 程可以做。譬如當戶主要求做某些工程，如有需要，註冊室內設計師和裝修公司負責人就可建議戶主要找相應專業人士，變相戶主不用花費過多去尋找適合的專業人士來裝修。除了主力牆牽涉到結構外，改裝開放式廚房和更換鋁窗等其實都需要屋宇署名冊上的認可人士簽紙申請，鋁窗更需要註冊的小型工程承辦商處理，因此設立室內設計師名冊可為戶主作第一道把關，「（當）室內設計師有註冊制度，有基本知識，知道哪些需要入紙，哪些不需要入紙，對普通市民保障會好些」。
陳澤斌堅持涉及安全就不能精簡，其實只要未影響到結構和涉及《小型工程條例》，批盪、換牆紙、地板、窗花、打通磚牆等工程均不用申請。然而到底哪類裝修才需要向屋宇署入紙申請？譬如一些新樓盤本身是開放式廚房，住宅改裝開放式廚房是否需要入紙申請？陳澤斌解釋，新樓盤的開放式廚房因為設計符合《消防條例》，所以才獲批准。至於後來才改裝開放式廚房的戶主，其實也需要找註冊的消防判頭處理，譬如加裝花灑和感應器，只要做足防火要求，他認為屋宇署也會批准。
除了裝修涉及主力牆外，近日測量師學會的新聞發布會也提到，有些住戶裝修時將露台封了，但露台承重力不如單位內空間高，如果在原本露台位置放置重型家俬，在承重上可能有危險。其次，將露台空間收入單位內，或對通風有影響。香港樓宇考慮到天然照明和自然通風，每間房有多少個大窗和足夠空調皆有規管。「因為我們規定廳有多大，離多遠就要有個窗，可以通風、讓日光照入來。如果你封了露台，距離就遠了，可能就不合條例。」不合條例之餘，陳澤斌覺得通風不好也影響自身健康，「其實香港的建築法例某程度上都幾好，基本上安全、健康的問題都考慮到」。
一房兩窗台 或已違規
窗台承重力較單位內空間弱，若只是放置普通雜物，未必出現承重問題，但若是放牀，陳澤斌也說就要小心牀距離門窗太近，或有危險。所以他重申，最實用的建議是「不要改間隔，如果你不清楚，真的不要改 」。
不過有時裝修雖未必牽涉安全問題，一些模糊地帶還是要跟屋宇署查詢清楚。陳澤斌舉例，有時兩間房打通為一房，就會變成一間房擁有兩個窗台。因為法例規定一間房只得一個窗台，「這個嚴格來說可能又不行，所以是要很小心」。窗台以外，現在不少樓宇規定多少單位對一個車位的比例，如果打通了兩個單位，變相車位比例就不相配。車位固然無關結構安全，但就牽涉到地契規管業權。
家居裝修安全引起公衆關注，陳澤斌總結道：「不要掉以輕心，要認真、嚴肅看待這個問題。不要以為別人也是這樣，我做少少違規就無所謂。有時你可能覺得很小事，但其實可能影響很大。如剛才說到，你會影響整個建築物結構的穩固，所以真的要提高自己意識，以免影響自己或你附近鄰居的安全，唔好博，真係唔好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