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Carman在2018年修畢會計後加入四大會計師事務所（Big 4）之一，但數月後放棄這份「筍工」離職，自己成立獨木舟旅遊體驗公司，兼做救生員、游泳教練、保安、外賣步兵、裝修。去年底，她原打算到泰國休息並考潛水牌，卻留在當地做潛水教練，正是無疆界職涯（borderless career）的人辦。「以前我很有目標，但發現計劃了又如何呢？也執行不到，這世界和自己都變得太快，有太多可能……以前我是打算進大公司做幾年，再轉間細公司，然後穩定過活、專注家庭，但我是做不到的。」
{會計路}
入大公司後壓力爆煲
社會學者趙永佳在了解過Carman的職涯轉變後，對其會計工作的性質、家人的看法，以及留在泰國的經過尤感興趣。趙永佳年輕時，已預視人生歷程不離讀書、畢業、工作、結婚、升職、退休。畢業後他第一天到中大社會學系入職，便想像自己以後都會在學院度過。Carman亦有過類近的想法，甚至沒想過自己有能力進Big 4：「只想着隨便找份工作或政府工，嫁出去和生小孩就算，然後就慢慢存錢買樓。原來計劃都係嘥氣。或者自己其實不是這樣想，只不過個個都是這樣做，要安定、結婚生小孩，所以這樣計劃。我快到30歲了，還未嫁和生小孩 。」
同學在大學三年級時已開始求職，她畢業後才慢慢找，見工時更是外國留學生回流的月份。她猜是因人手不足，她最終考入Big 4任職審計員。讀書時她已在小公司兼職，但跟大公司始終兩碼事，令她質疑自己：「進去後我好像很蠢，抗壓能力比較低……這一行適合一些很喜歡挑戰、可以承受很大壓力的人，可能我選錯科吧。又不肯定是否自己的問題，個個都能上班，但只有我覺得情緒承受不了，是否自己有問題呢？」
身心俱疲 「多一天也不能生存」
在職期間她曾到北京出差，似教人羨慕，但在北京她仍一星期做足7日，半夜下班跟同事坐車回酒店，她更跟上司同房，私人時間欠奉，高壓工作環境更令同事間關係繃緊。一般打工仔會放假散心，但她公司可用薪金抵消假期，加上入職時是旺季，沒人請假之餘，星期六日都要上班，「有什麼不同呢？就是星期日穿的服飾可以休閒一點 」。要是真的需要離港（放假）的同事也會帶同電腦，「我們會用Skype，同事會看你多久沒上線和是否在工作。但我明白的，因大家都很多工作」。她每天哭着上班，情緒和身體都出狀况，「覺得多一天也不能生存」，故決定辭職。但在1個月通知期內，員工可以隨時收回離職申請，所以那個月她仍受到上司的疲勞轟炸，例如安排她轉換組別，但工作性質不變。這反映大機構的限制，未能按員工的需要調配崗位。有求職網站發布去年的招聘數據，發現最多求職者搜尋的關鍵詞為hybrid（靈活、混合辦工），按年增幅達156%，而「在家工作」的搜尋率則下跌，反映求職者不再只看重工作地點，也追求靈活工作模式。家人均認為她開心最重要，「就算在香港，我都是凌晨才回去，他們都睡了。隔天上班時他們仍在睡」。
做會計業要不斷考試才可成為執業會計師，像香港會計師公會的QP（Qualification Programme）共有4份考試卷及1次大考，Carman說快則可以年半考畢，慢則可考上10年仍未放棄。她亦考過兩份卷，其中一份重考了1次。如果沒轉工，她說自己現在應有4、5萬元月薪，另有雙糧和加班錢。「有的人如果考到、又真的很喜歡這工作，便會覺得人生很美滿，之後繼續升，會覺得很開心。」考牌或年資雖有利升遷，但Carman觀察這行業更重視人脈和跳槽次數，員工對公司難言忠誠，「沒人再想一輩子待在同一公司，特別疫情下很多公司都解僱，沒人保障你一輩子，公司可能明天就倒閉」。
{自由身}
開公司教獨木舟 乜工都試
受父母和小學薰染，Carman自小熱愛水上運動。於2019年離職後，她做過兼職救生員維持生計，又因喜歡溝通和帶人玩，開始做獨木舟教練和成立旅遊體驗公司。「我個人好social，要推銷自己公司也能應付，可以用回以前學的經營理論。」之後斷續受到限聚令和水上活動帶口罩等防疫規定限制，公司生意受挫，其間她嘗試多個工種，也有不同體會。
1.救生員：工作輕鬆又好搵
Carman在大學時已做過兼職救生員，在私人屋苑和會所一天可賺約1000元，而且工作量算輕鬆。「所以我沒有後顧之憂，隨時辭掉正職都可以有收入。」由於會有定期培訓及有多個救生員同時當值，壓力不會太大。
2.保安：主力賣笑工時長
疫情下不少人因失業去讀短期的保安牌照課程，Carman也因此應徵做會所保安，因會說英文而獲聘用。「是賣笑的，在門口講早晨，問今天過得怎樣等。保安主管覺得我應付到，就讓我做兼職。」但她認為這算最辛苦的工種， 一來工時長，要做9至12小時，中間缺少上廁所等休息機會；二來經常被人白眼，「一穿保安制服，就覺得你一定讀書不成，態度不好。香港人對工作的階級觀念都幾重」。慶幸同事間體諒和包容，「大家都覺得疫情很難過，無謂難為大家」。
3.外賣步兵：人棄我取惟薪水低
在身邊失業朋友鼓勵下，便一起去做送外賣，她選擇了「沒人會做」的步兵，但由於薪水低微，很快就放棄。
4.裝修：再培訓免費學手藝
僱員再培訓局提供一些就業掛鈎課程，不但費用全免，修讀期間更可獲發每日津貼資助。於是Carman每年都會與一班自由工作者朋友報讀，現已考取髹漆工等裝修資格，「曾經要搭個2、3米高的架，一開頭腳都震，那些鋁或鐵通又好重」。但修畢後只接過零星工作，始終疫情下市面淡靜，裝修工程也較少。
5.游泳教練：專教怕水女士
除日間教獨木舟外，她夜晚會去教游泳，這既是她的興趣，也為她帶來成功感。「我教的都是一直很害怕游泳的太太、女士，她們很開心有進步，我又很用心教，所以都想繼續。現在我不回去，她們都很傷心。」
{龜島行}
外遊叉電 忽然考牌 順勢留低
冬天是水上活動淡季，她去年12月打算到泰國休息，之後於「世界潛水工廠」龜島報讀3個月的潛水教練牌照課程。不料現在仍留在當地的潛水學校任職。她眼中的龜島是個遠離城市的旅遊勝地，物價尚可，但因她不會開單電車，所以假日甚少遠行，「這裏沒麥當勞、屈臣氏，只有普通雜貨，最大的超市都只是香港普通雜貨店規模」。視像訪問中的她曬得一身朱古力色，她細說當地經常颳風，並不解當地人愛赤腳行走的行為。
今年3月讀畢課程後，她隨相熟的同班同學一同留下實習，至6月正式任職，可教授華人或外國人潛水。她過去6個月都沒收入和要支付學費，預計要工作約5個月才能「回本」，「龜島是有名的平價潛水勝地，等於我的薪水也會較低」。同事以外國人居多，或因在本國發展不順或欠缺學歷，於是來做潛水教練，以不錯的薪金在泰國定居，而當中也有嚮往海洋、水上活動的歐洲人。她自己初來的1個月天天看海，心情興奮，「 但這裏工作很忙，所以沒有心情看，看久了也沒那麼興奮 」。潛水活動由早上6時半至傍晚6時都有，如有夜潛的話就收8、9時。做長工的話則每14天休2天，而她自己是隨時可離職的自由身。
豁出去 「總之未死得」
到這間學校工作，是因它較注意安全，如學生和教練人數比例是4至5比1，「5年前來過這裏學習，覺得這裏不錯，雖然是整個島第二大的，薪水也較少，但是整個島最安全」。加上此學校知名度高，以後想於泰國甚至海外其他潛水學校求職也較易，「只要在當地做少少培訓就可以開始，有個環遊世界的機會」。她目前未有回港教獨木舟的計劃，說近兩年多了獨木舟教練並以低價招徠，她自己較注重安全，如會為學生買保險，故不夠競爭力。她笑說以前不常旅行，「以前人們經常說移民和走，我說我打死都不走，因為很喜歡香港。來了後發現原來不一定要留在香港，世界好大，留與不留不代表什麼，因為網絡很發達，我沒跟任何人道別就離開香港了，沒想過會留在這裏」。她未想好下一步甚至下個目的地，豁然說：「總之未死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