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藝發局上周三(8月30日)宣布明年舉辦「香港演藝博覽」,申請條件傾向已發展成熟的藝術家和藝團,可是健全的藝術生態又豈止成熟的藝術家?已是知名品牌的愛丁堡國際藝穗節一直歡迎大小藝術家,劇場人林倩嬌約10年前與團隊外闖愛丁堡藝穗節,今年更獲得愛丁堡藝穗節大獎,念茲在茲,她在港舉辦藝穗節形式的新概念藝術節——不問背景,讓香港創作人能一展所長。
明年10月舉辦的「香港演藝博覽」獲政府撥款4200萬港元資助,但似乎傾向將已發展成熟的藝團和藝術家再推出國際舞台,譬如節目「國際精品演出」要求申請者擁有巡演經驗,過去5年曾製作至少10場收費表演。然而已有巡演經驗的藝團或藝術家,會否意味着本身就有足夠能力和資源被觀衆認識?成名以前,任誰也是籍籍無名,若要推廣和扶助香港藝術生態,設法發掘不為人識的滄海遺珠是否也有價值?
本地劇場人 國際藝穗節闖出名堂
愛丁堡國際藝術節在1947年創立時,有8支無受邀請的藝術團體自發到愛丁堡表演,後來不同藝術團體相繼仿效,慢慢形成今日為人熟悉的愛丁堡國際藝穗節(Edinburgh Festival Fringe)。Fringe有邊緣的意思,即是那些藝術節目本來不入藝術節的大台,雖然未有充裕資源和曝光機會,但仍有觀衆欣賞的價值。根據藝穗節官方統計,愛丁堡國際藝穗節2023年賣出約245萬張門票;而南澳洲的阿德萊德藝穗節在2023年亦首度賣出逾100萬張門票,可見觀衆願意嘗試藝術家的新意。
林倩嬌在2018年首辦藝穗節模式的藝術節——不貧窮藝術節,今年改名為新概念藝術節,正因她本人也受惠於藝穗節。她本來在劇團工作,因想發展創作空間,與友人合組新劇團。劇團曾在香港做過小型演出,惟受限於香港觀衆觀賞習慣,很難建立觀衆群和維持收支平衡,約10年前毅然到愛丁堡國際藝穗節走一趟,林倩嬌回憶道:「原來有這樣的一個平台,原來這麼多人願意聽你說故事,原來香港藝術出去的時候,人們也會覺得是不錯的,就是因為這樣開啓我們不斷去不同藝穗節做演出。」
10年創作3劇作 在港難以想像
起初她只是自資外闖,做出成績後獲藝發局資助,而創作的英文劇作也讓外國人認識香港人的故事。她第一個外闖劇作是The Immigration Lottery,講述一個香港女子抽中了移民美國的綠卡,向移民官解釋自己為什麼值得移民美國;第2個劇作Smoking with Grandma述說從前調景嶺聚居國民黨難民,而他們卻在畢生等待過去台灣的一天;而第3個劇作、今年獲愛丁堡藝穗節大獎的A Funeral for My Friend Who Is Still Alive講述香港離散潮。林倩嬌在10年間不經意地創作了移民3部曲,但以香港的藝術生態10年只產出數部作品會被認為難以想像,「香港很習慣兩個月就做一套新戲,這是很不健康的習慣」,於是他們就用了一個「人們覺得我們很瘋狂和奢侈的方式」,一個作品用上兩三年時間。
除了愛丁堡國際藝穗節,他們也曾到南澳洲阿德萊德藝穗節、台灣大稻埕國際藝術節等演出,不斷演出的過程也令劇本發展得成熟。不斷往外闖的經驗讓林倩嬌認識到國際藝術家,並獲邀請到台灣不貧窮藝術節策展。後來她取得不貧窮藝術節的特許經營權,2018年起在香港開創同名的藝術表演平台,不問藝術家的背景,讓具潛力的構思有機會在舞台上展現,至今年易名為新概念藝術節。
新概念藝術節收到創作者申請後,首先隱藏申請者的名字和背景,「因為我們想專注於他們的想法、概念,他們怎樣去實行這件事」。林倩嬌觀察到,香港的藝術環境令人只在意藝術家身上的標籤,譬如是否來自藝術大團、是否屬於科班出身,「香港本身營造的藝術環境已經離人很遠,所以當距離那麼遠的時候,而你又少了一些hashtag給觀眾可以發掘到你的時候,就會更加令觀衆看不到你」。
剛過去的周末,新概念藝術節就上演了《生命真係好_精彩》,創作者本身是抑鬱症的康復者,在演出時讀出康復期間的日記,跟觀衆分享之餘,也讓觀衆面對情緒病這回事;而在同一場地,《在焦慮星球上的唐吉訶德》就用照顧者角度和名著《唐吉訶德》的元素去理解情緒病。而今個周末入選的表演在形式上亦見新意,《約拿!No.No.No》是香港少見的小丑戲劇表演;此外,《保持安靜__不准喧嘩》要求觀衆不准說出任何話,挑戰觀衆有否膽量開口說話,思考自身與劇場的關係;《聲。光。牧羊少年》受《牧羊少年奇幻之旅》啓發而成,同時用到不同光、媒體和聲音多種元素,讓成人也體驗到較常在兒童劇場出現的五感劇場。
不考慮背景 素人新人、非科班入選
節目入選後再看入選者的背景,林倩嬌發現,如新概念藝術節所願,囊括素人、劇場新人、資深劇場人、科班和非科班出身。為補充其餘藝術範疇,藝術節也舉辦音樂和視覺藝術的講座和展覽,同時邀請澳洲團隊來港演出。林倩嬌補充道:「其實我們開這個節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希望可以帶我們自己的藝術家去外地。所以我們和不同地區的藝術節或者劇場有文化交流的計劃,澳洲阿德萊德藝穗節是我們其中一個藝術節伙伴。」她過往曾帶團到澳洲、台灣和日本各地的藝術節演出,而今年阿德萊德藝穗節也有香港不貧窮藝術節(2021年)的節目《人魚的聲音》演出。到底藝術作品要發展成熟才能拿出國際舞台,抑或在國際舞台磨練,也能成就成熟的藝術作品?
對於整體藝術生態發展而言,也許藝穗節的模式給予藝術新星萌芽的機會,接班今天的「明星藝術家」,所以英國政府和澳洲政府才看重其藝穗節。2023年愛丁堡國際藝穗節便獲英國政府撥款160萬英鎊(約1568萬港元),阿德萊德藝穗節則從南澳洲州政府取得400萬澳元(約2005萬港元)資助。除了扶掖藝術發展,刺激到旅遊行業也是政府樂意資助的要素。譬如據南澳洲旅遊委員會(South Australian Tourism Commission)推算,2023年阿德萊德藝穗節就吸引了45,000名遊客到訪南澳洲和阿德萊德,而南澳洲本地人估計也有一半人參與。
港辦藝穗節 表演場地限制大
舉辦「香港演藝博覽」同時,香港又有否舉辦大型藝穗節的潛力?林倩嬌參與各地藝穗節多年,認為空間限制和生活習慣仍然是阻撓大型藝穗節萌生的問題,「愛丁堡、阿德萊德所有的商舖在那段時間(藝穗節),大家基本上都願意將自己的店舖、咖啡店、酒吧和物業等,真的傾囊而出拿出來做表演場地」。她形容在藝穗節的時候,整座城市就好像是一個大劇場,「你進到一個酒吧,原來那晚有一個獨特的戲劇演出,出到去第二間餐廳,原來有另外一個戲劇演出」。然而香港合法的演出場地有限,很難負擔得起藝穗節的演出節目數量,「因為Fringe Festival不止一兩個演出,其實至少都是10幾個(演出)同時間出現」。
而且那些隱藏在大街小巷的表演舞台,也是愛丁堡和阿德萊德市民衆志成城才得來。林倩嬌認為文化活動始終未成為普遍港人的生活習慣,譬如戲劇或音樂表演也不會是普通人的周末消遣。像上文所言,阿德萊德藝穗節也有一半南澳人參與,形塑出藝穗節的氣氛,吸引外地人也來參與。「我們本身沒有這種環境,我更加想做一個這樣的藝術節。因為在開始的時候可能觀衆不多,但這幾年一直存在的時候,我希望慢慢教育到觀衆,其實舞台或者藝術真的不是很遠,可以在我們生活裏面的一部分。」林倩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