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交稿前夕，久違5年的十級颱風蘇拉山雨欲來，連環收到家人的緊急手機短訊，提醒我別再對着電腦趕頭趕命了，無事急得過動身到超級市場儲糧，什麼都好，有好過無，行文既簡而勢急，似是世界末日斷水斷糧一樣。或者是我沒經歷過真正的饑荒和戰亂時代，不曾真正體驗餓的滋味，以致危機感不足。距離天文台預報的颱風吹襲時刻只剩幾個鐘頭而已，連踩兩日通宵的我心裏只想盡快回家睡覺，別說超市了，那時才發現連公司樓下的便利店都排長龍，貨架全空，面前的西裝友更抬着兩大袋韓國杯麵和酒水離開。但我覺得似明日放假準備今晚通宵煲劇多過迎接世界末日。
意粉的精髓
作為打風餐，或是平日足不出戶匿埋十日八日的那些趕稿餐和罐頭餐，個人首選都是煮意粉。我沒上過烹飪課程，但確實看過不少電影，有時從中偷師，而我的遙距導師就是煮麵達人金城武。如果今日上網搜尋金城武和煮麵，百分之九十幾都會找到他前幾年和周冬雨主演的《喜歡．你》。戲中飾演霸道總裁的金城武，確實示範過如何用實驗室器皿精密烹調即食麵。當然，煮個麵都要過磅實在弱智，以上狗屁情節純屬戲劇效果，跟金城武作為我心目中的煮麵達人無關。但可能就是被《喜歡．你》禾稈冚珍珠，後來反而沒太多人記得金城武在《武者回歸》煮意粉的一幕。那年他還教會了從2084年未來時空穿越到千禧年日本的女主角鈴木杏，一碟意大利粉的精髓，是Al Dente。
小薯蛋被Al Dente迷住
在那個連翻譯軟件都沒有的2002年，一個台日混血兼且懂得英語和廣東話的多語學霸演員，突然從廚房探出頭來，酷酷的拋下一句意大利文，Al Dente，到底是哪來的人名？地名？還是餐廳的名字？都不是，原來是一種感覺的名字。連感覺都有名字。Al Dente，像我這樣的青春期小薯蛋怎能不被迷住？
但轉眼來到2023年的香港，早就不再是那個去茶記吃叉燒上湯意粉的年代，所謂Al Dente已非什麼專門刁鑽的品味知識，即是意粉不要煮得太冧，意粉芯未熟透才有點嚼勁。後來我看過一篇專門介紹手工意粉的鱔稿，居然用幾百字去講什麼叫Al Dente，但你知道嗎？連超市買到的平民意粉，近年換上新包裝之後封面都會順應潮流寫明Al Dente要煮幾多分鐘。可能我早已對Al Dente這種感覺失去了新鮮感。回想第一次知道意粉不是用雞湯白烚，而是應該要煮到Al Dente的時代啟蒙，就是廿多年前山崎貴執導的《武者回歸》。
Al Dente與童年經歷
為阻止世界末日而穿越時空的鈴木杏，獨自來到一個充滿cyber-punk色彩的廢墟都市，遇見化名宮本的賞金獵人金城武。兩人不打不相識，鈴木杏起初覺得他只是個吊兒郎當的無知戇男，直到金城武見她飢腸轆轆，似乎在世界末日那邊從未吃過一餐飽飯，於是入廚房求求其其用僅有食材煮了個意粉出來，醬料也不多，就清一色意粉掛兩三條辣椒絲。鈴木杏見它其貌不揚，卻沒想到一吃難忘，隨即問為什麼會這麼好吃？金城武笑着回答，因為這不是普通意粉，這是Al Dente呀。
結果，一碟Al Dente意粉就攻陷了鈴木杏，令她對金城武漸生情愫。與此同時，金城武見她吃得那麼開懷，忽然想起了自己童年經歷戰亂時一起共患難的好朋友。當時他們可憐得要將一個又乾又硬的麵包兩人分來吃。童年阿武覺得很難吃，但朋友安慰他，硬東西才好呀，吃了就不會覺得肚子裏空空如也，沒那麼快覺得餓——簡單來說即是「襟飽」。故事裏，阿武居然從Al Dente聯想到自己曾經挨過饑荒和戰亂時代的苦日子，這個說法當然不完全是Al Dente的正確解釋，但我覺得比起那些教你如何吃得講究的意粉達人，它來得更有意思，更加浪漫。前路難行，卻正好像是一碟未熟透、很有嚼勁的Al Dente意粉，這才是金城武教我的人生小事。
名廚煮意粉 即興享受
或是師承金城武所致，往後出來社會打滾，對於那些擺盤有心思，總是把一小撮麵弄到像藝術品的高價意粉，心裏一直嗤之以鼻。索價兩三百，結果兩啖吃完肚子空空如也。就算煮到Al Dente都斷不會是令鈴木杏愛上金城武的那碟意粉。恕我不懂欣賞這些無法「襟飽」的擺盤意粉，又或者是香港的租金實在太貴，有時一間餐廳愈是標榜意粉食材高級、人手精製，往往愈是作狀，我覺得也違背了意大利菜的本質。意大利菜的迷人之處是它永遠便捷易煮，不講求昂貴精緻的食材，也沒有複雜的烹煮工序，就是那麼簡單、隨意而飽滿。人人都可以在家裏煮到，難度系數是零，將它簡單複雜化做到非常奢侈精緻，其實只是太取巧的手段。
有段時間我很喜歡看廚神Jamie Oliver和他老友意大利名廚Gennaro Contaldo的網上煮食影片，尤其是煮意粉。最初其實是想研究卡邦尼意粉，因為卡邦尼意粉五花八門，到底用不用忌廉，要用什麼芝士、什麼部位的煙肉都有很多爭議。後來發現他們總是信手拈來，無章法可言，完全即興，分量多少看心情，我反而就成為了Gennaro Contaldo的粉絲（他當然不是無技術），但感覺不再是隔空學師，而是看着他享受煮意粉的過程，自己也覺得心情很愉快。對了，Gennaro Contaldo同樣久不久就左一句Al Dente右一句Mamma Mia，有時見他橄欖油撈意粉灑一堆芝士都形容到是人間極品，真是曲直難分。但他可能是對的，山不在高，水不在深，有好心情就煮到好意粉。又或者，煮到好意粉就有好心情。
兩個小煮意 意粉更好吃
但別以為意大利佬煮意粉真是求求其其，就像對夏威夷風味的披薩敬謝不敏，意大利人對意粉的執著其實都不少，除了卡邦尼意粉不應該落忌廉，還有海鮮意大利粉不應該加芝士，意大利粉本身不應該配蒜蓉包，不可以作為其他主菜的「意粉底」等等……聽聞在這些鄉例之上，還有一個他們最不能接受的事情：情願橄欖油撈意粉都不會落茄汁（Ketchup），矛頭直指日本國民最愛拿玻里意粉——所以它就只是《First Love 初戀》裏佐藤健和滿島光的浪漫回憶，不是意大利人的。想起來小時候常去一些西餐廳，鐵板餐另加幾元都會附一份茄汁意粉，相比之下，金城武作為一個日本殺手，他煮的那碟意粉雖然簡簡單單，卻其實是最正宗的煮法。真不愧是我心目中的煮麵達人。
在不觸犯food crime的情况之下，特別是那些躲在家中埋首寫稿的日子，我自己倒是很喜歡煮意粉罐頭餐，有新鮮食材和芝士，甚至有海鮮配料的話，當然更好，但罐頭餐都不會差。事實上，意大利粉本身不是高級菜式，居家常見也多用罐頭番茄和醃製食物。不過，罐頭番茄有原顆番茄、切粒番茄和番茄蓉幾種，在前陣子上映的《閃電俠》裏，故事就是從男主角母親有一天買漏了罐頭番茄開始。另外，我有兩個已袋住幾年的意粉懶人包，其一是落花生醬，其二是從Jamie Oliver那些教學片偷師，讓廉價意粉變得特別好吃的關鍵，是一罐橄欖油浸吞拿魚。
食譜
【材料】
．意粉……300克
．罐頭番茄……1罐
．茄膏……2湯匙
．花生醬……少許
．橄欖油浸吞拿魚……1罐
．午餐肉……1罐
．鹽……半茶匙
【做法】
1.水滾再落意粉和鹽是正確方法，但落不落橄欖油就因人而異。我覺得不太需要。
2.因為已經用了吞拿魚罐頭裏面的橄欖油去煎午餐肉粒。
3.加入罐頭番茄、茄膏和小量花生醬。
4.再加入意粉水煮成醬汁。
5.將煮到八成熟的意粉倒進醬汁攪拌，上碟前再落吞拿魚罐頭。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