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人工智能(AI)仍只是人工造物。ChatGPT母公司OpenAI上個月紛擾人事風暴,脫隊和挖角的新聞載浮於語言模型從4.0升級5.0的消息,彷彿再一次揭破,「性格」各模各樣的AI終歸由人來決定、操控。AI能否勝過人類的討論不見得有突破。如同本地設計師麥朗說,悶厭了取代不取代的重複論調,在他,AI如何衝擊我們審度世界的目光才是核心。他在今年2月啟始「Drawings by AI」計劃,指令ChatGPT生成SVG圖檔程式碼、自行解說符號含意,嘗試抽檢大數據對人類世的奇怪詮釋。
吳:你何時萌生「Drawings by AI」的創作念頭?
麥:除了無無聊聊的問題外,第一件想叫ChatGPT做的事已是這計劃。作為設計師和創作者,對文字和圖像的關係多少有些興趣,而設計師的工作本來就是將一些概念或物件變成一個標誌。我上網找過有沒有類似的計劃,發現大部分偏向實用層面,比如有AI幫忙就不用浪費時間做SVG標識之類,我的重點不是結果,是過程,所以想了很久如何以網站的形式呈現。
吳:為什麼不用AI直接生成圖像,而讓它編寫SVG程式碼?
麥:ChatGPT一開始未能直接生成圖像,所以才叫它寫程式碼。至於SVG,不知你同不同意,AI隨意生成的圖像總過分寫實、過分完美,SVG這種圖像制式不同於JPEG或PNG,它有很多限制,只可以用最簡單的幾何結構來表達,這樣反而撇除了不必要的干擾,迫到AI解釋背後的過程。我試過叫AI解讀它生成的油畫式太陽,結果是什麼「對於知識的理解」,也不是不行,但如果是SVG,它能逐步說出太陽由一個圓形或一種橙色組成,各自代表什麼。
吳:當中有哪些特別有趣的圖案和說明?
麥:我目前砌了大概200多幅。第一幅是「雪人」,現在回想,會做那圖案或者是因為多年前看過一個叫「Unicode Snowman for You」的網站,它的統一碼能在IOS、Android等系統生成不同的簡單「雪人」,我這項計劃也想用很原始、很基礎的類近符號。
趣味有不同層次。例如概念上,「人生的意義」是一條曲線,你猜為什麼?(吳:因為人生有起伏?)對,聽上來沒什麼,但AI如此應用很厲害,又或者「家庭」3個圓形,AI說較小的綠圓在上方代表兒童是家庭的核心,很傳統的想像,可它說明兩旁較大的藍圓和紅圓時,又沒掉入「一男一女」或「藍是男、紅是女」的定型陷阱。視覺上,我覺得「外星人」一個空心笑臉或「駱駝」3個圓圈好搞笑,「人工智能」的紅眼都好正,有種陰森的、靜靜攞你命的邪惡感覺,正中我們對它的舊式觀念。
吳:你以人類行為「drawings」(繪畫)來稱呼這批SVG圖像,隱含了AI擬人化的想像?
麥:AI能不能創作,回到它是否存在「意識」或「人格」的定義上。人們目前把這種large language model(大型語言模型)形容為「stochastic parrot」(隨機鸚鵡),它一句拼着一句,好像似模似樣的「人話」,但它其實不知道前文後理在說什麼,有很大的隨機性。
繪畫關乎記憶和空間感。我曾挑戰AI,讓它畫一張放着早餐的桌面,然後轉換視角top view(俯視)、side view(側視),它大概畫到由上望下的桌子是方形、由側邊望過去的桌子有枱腳,但那份早餐已有點不一樣。AI尚有很多我未摸清楚的限制。
吳:你會不會干涉AI生成的圖像?
麥:我傾向不干預。只有AI畫出一些太不相像或太難看的圖案時,才會叫它重畫。我承認有矛盾,原則上,我應接受它給出來的所有東西,但我始終有自己的美學,也有實際考量,比如天空的顏色,如果一片白色的話,看不見它到底畫了什麼。(吳:這很有趣,即圖案某程度上必須是「人類能夠認知的」。)是的,就好似你叫我生成一幅SVG自畫像,AI不停幫我加兩撇鬚,不知是什麼亞洲男人的定型,完全不是我認知的「我」,但我逼它不斷修改,已不是計劃那種形式。
吳:「Drawings by AI」為你帶來什麼啟發?
麥:創意最大的敵人是麻木。我覺得,創作者用不用AI都沒有所謂。最重要是「感覺」——你必須用任何方法令人們對你的創作生出一種有趣感,令人們想「嘩,原來可以這樣子」。這是人的創意。就算你對AI施展上萬個prompt咒語,如果背後沒有一個有血有淚的人類定義,作品不會觸動別人。現在我們似乎對AI有些很一式一樣的理解,我希望,這計劃能找到一些自己覺得有趣的切入點,發掘更多可能。
吳:未來會繼續這項計劃?
麥:會,可能多試些不同的生成方法,也想與現實有一點點關聯,像8號風球時畫颱風,中秋節時畫月亮,但最近太忙,較懶惰,都沒空更新,哈哈。
SVG是什麼?
SVG(Scalable Vector Graphics)為可縮放向量圖形,不同於JPEG等像素型點陣圖,不會因尺寸改變而失真。SVG檔案使用「可延伸標記語言」(XML)編寫,呈現圖像內容,此格式能在網頁中以向量格式呈現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