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楷書「饗」字之上畫有兩人對食畫面,「饗」字宴飲用餐之意一目了然。本地書法家翟仕堯創作的「圖象系列」將古文字融合筆墨線條及繪畫。作品可從書法或圖畫角度欣賞。但香港藝術館館長(現代及香港藝術)俞俏提醒,翟公作品上的圖像絕不隨便如小朋友塗鴉,所有文字和內容都有根柢。再看回文字款識,原來對食圖像沿用古篆寫法,採自陝西青銅器245圖饗戚。香港藝術館的最新展覽「放懷天地——翟仕堯書法展」就帶公眾認識翟仕堯如何從堅固古文字知識基礎,開拓書法新意境。
繼「漢字城韻——書法中的詩舞畫樂」、「字由人——漢字創意集」後,香港藝術館策劃的香港藝術史中國書法三部曲展覽來到最終章。透過走進翟仕堯的書法世界,見證書法家何以傳承傳統,並在傳統藝術上追求突破。館長俞俏說,翟仕堯是少數既會參與創作,又會出席研討會發表書論、積極教學及參與社區服務的書法家,從他身上能看到怎樣以藝修身悟道。
師承呂壽琨 愛青銅器銘文
翟仕堯創作理念師承「香港新水墨運動」先驅呂壽琨,在傳統美學的根柢下,尋找當代美學的新意趣。呂壽琨鼓勵學生臨摹傳統,學習先人傑作,同時強調要有自己的思考,結合時代需要,突破自身,創造專屬的書風或畫風。他的教學方法造就弟子「千人千面」,培育王無邪、周綠雲、靳埭強、翟仕堯等各具特色風格的香港水墨書畫家。「以書立身」展區就能看到翟仕堯立根傳統的一面。翟仕堯長期鑽研古文漢韻,對古文字的淵源、形義、結構演化等有淵博的知識基礎,並有獨特感悟。其中他特別喜歡鑄刻於青銅器的銘文,展出的《臨散盤銘》就是他臨習青銅器盤腹內底的357字銘文,銘文具圖象意趣,拙美多姿,簡率放逸。《臨散盤銘》前方中空懸掛着一幅立軸作品《篆書「穎舞」》,俞俏介紹時說,「穎」字在古文字裏並不常見,於是翟仕堯通過自己對古文字學的研究,組成作品中的「穎」字。「穎」原意為禾穗,及後引伸為筆尖的鋒毫,所以「穎舞」兩字意解筆尖的舞蹈。而甲骨文的「舞」字就似一個人兩手拿着樹枝或牛尾祭祀時跳舞的狀態,因此他在立軸作品兩側各繫上兩條絲帶,隨風飄揚,以呼應「穎舞」。翟仕堯在款識寫道:「篆文結體每多對稱,而商周人書往往不拘正反。一幅高縣,前後視之,亦不分左右,此亦我國文字寫法有趣之一面也。」觀眾從正反面皆可欣賞及理解作品。翟仕堯會配合書寫內容和意境,對展示書法的方式有另出心裁的主意。
草書「龍」碰撞彩色甲骨文
建基於對古文字學的研究基礎,翟仕堯突破圖文界限,開展了新實踐,創造出兼具圖像意趣的書法作品。「陶熔書畫」展區的點題展品《秋蘭綻蕊圖》正能體現他「寫後益思,索以求破」的理念。翟仕堯臨摹宋人的工筆花卉圖,正中央打直位置留白,恍似形成裂痕,在裂痕之上染出「破」字,顯示他嶄新的書法面貌。俞俏說,在這個展區觀眾會看到翟仕堯的作品既古典又當代,感覺新奇,因為每幅書畫都有很多變化,不是死板。她特別介紹《龍》,「它後面是草書的龍字,你會看到第一下落筆的方法比較當代,古人就會覺得是寫錯了,那一點要用中鋒……但翟仕堯就結合當代的水墨意味去寫。前面的另一個龍字,不是說他自己貪得意,畫一條彩色龍,這個其實本身是甲骨文字,他嘗試用不同顏色做出新趣味」。另外,活水、聽雨、雲海等自然萬象都是翟仕堯經常習練的題材,他巧妙地運用漢字的獨特形態,再融合創意,生動地描繪出多變的自然風景。例如《隸書「潤含春雨」》4個字的每一筆都很飽滿,就似感受到雨水降臨大地後濕潤的狀態;《聽雨》以草書書寫,但「雨」字已經不拘字形,寫出下雨時朦朧景象。
翟仕堯力求創新的同時,亦從書藝提醒自己一些人生哲理。「止於至善」、「學喫虧」、「修辭立誠」都是翟仕堯的書法內容,俞俏稱能從書法家撮取哪類型的文字,洞察其修養和思想情感。她認為翟仕堯很入世,同時不計較名利,從「安居樂業應知足,處事論人莫過頭」、「榮枯事過都成夢,憂喜心忘便是禪」這些對聯就能反映出來。在翟仕堯過世前的最後一件作品《行草詩句》(彼此蒼顏健在,百分芳酒獻壽杯)則能感受他對朋友的溫情。翟仕堯晚年回鄉,重遇幼時朋友。回港大病過後,在太太扶助下書寫此幅大字作品,筆墨依然縱逸豪放,祝願彼此安康長壽。後來託學生送回鄉下給好友,可惜朋友已經搬走,作品未能送出,輾轉地又回到香港,公眾現可在展廳觀賞,從筆墨中體會他對朋友的真摯感情和人情溫度。展覽最後以《行書「放懷」》大字作結,在翟仕堯眼中看來,當有了傳統根基,就要邁出舒適圈,做不同實驗。如果人沒有一種放懷於天地、包容萬物的胸襟,就只會困在同一個框架裏面。新年新希望,翟公的放懷精神又會否成為其中的學習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