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戲劇形式是什麼?或戲劇是一種怎樣的藝術形式?12月看了兩齣我認為「形式」值得探討的舞台劇,分別是香港演藝學院的校內製作《信心危機》及藝君子劇團的《植物人》,也讓筆者反思戲劇和觀眾的關係。
演藝學生做的《信心危機》,文本源於德國劇作家及導演福克.李希特在2008年金融危機發生後的一次編作表演,在香港的這個表演,觀眾入場時會見到演員在咖啡廳做各自的事情,喝咖啡、聽音樂、工作,然後燈光漸暗,表演開始,迎接觀眾是一段又一段當年演員編作的獨白,關於資本主義下人的脆弱,有的直接講「金融佬」和「廢嘅信託文件」,有的以自我和情愛關係作比喻,可以很抽象;而在大段獨白中或獨白之間,演員在語言之外,亦會用形體動作甚至舞蹈表達獨白中的情緒。
雖然學生演員表現參差,但這個「形式」好看,在於提供美學距離,觀眾介乎抽離和投入之間,觀看演員如何運用自身狀態與經驗理解文本,再用身體與情感表達連結觀眾。參考法國哲學家洪席耶的說法,這效果不讓戲劇觀眾「愚化」,而是與演員一起思考文本描述的議題,以及這個資本主義宰制的世界,繼而感受到自身的昇華,觀眾產生這樣的感知,也貼近筆者所理解的、洪席耶所說的「被解放的觀眾」。演藝學院校內製作也有不少好作品,將在本月底重演,劇團「天台製作」的《天真與世故之歌》就是由一班演藝學生以自身生命經歷編作的作品,有興趣的觀眾可入場觀賞。
說起來,藝君子劇團同樣由一班演藝學院畢業生創辦。劇團說《植物人》啟發自韓國女作家韓江的《素食者》及法國哲學家盧梭的《一個孤獨的散步者的夢》,觸及極多議題,包括素食主義、女性主義、人類與自然、自由與和平、藝術本質等;還用上裸體作為表演方式,某些媒體亦以此為噱頭報道。看劇團的社交媒體,不少觀眾表示表演非常衝擊,但其實藝君子劇團不是第一次做裸體演出,對筆者而言,更重要的是這個表演是否必須以裸體形式呈現?
內容與表演形式能夠有機地結合,才是好作品。在《植物人》中,反而是持咪高峰敘述這個表演形式,以咪高峰為男性陽具以至權力的象徵,能夠突顯社會上男性以至體制對個人的壓迫。《植物人》是意象非常豐富和強烈的作品,但也許是議題太多,內容焦點有些模糊,看劇後與同行友人討論,只能說《植物人》是關於「生命是什麼」,反倒令作品主角,即是那個突然不吃肉又不穿衣服的「女人」也變得面目模糊,她應該不是一個瘋子,才能夠突出外面的世界是如何荒謬。這是精彩的作品,只是「女人」為何寧願沉默也不願再傷害任何人,為何覺得這樣才能真正地自由,然後是否應用現在的表演形式呈現,是筆者最大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