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報專訊】動畫《鴨仔也移民》現正上映,主角綠頭鴨一家一直在池塘安然生活,直至一群遷徙野鴨不期而至,啟發他們飛往未知的國度探險。現實當然沒那麼戲劇性,野鴨遷徙出於本能,飛越數千里是其生存之道。香港每年冬季迎來一兩萬隻野鴨到訪,本文介紹牠們的生活習性,亦探討濕地減少,如何威脅包括野鴨在內的所有遷徙水鳥。
天水圍明渠 人鴨距離最近
電影中的綠頭鴨也會在香港現身,同樣會遷徙。香港觀鳥會高級研究主任李鍾海說,香港錄得綠頭鴨的數量較少,1年最多十多隻。綠頭鴨雌雄易辨,雄鳥綠頭黃嘴,軀體則呈淡灰色;雌鳥的羽毛則大致褐色,嘴有橙色斑。
整體來說,香港曾經記錄過36種鴨科雀鳥,當中34種有遷徙性,至於每年穩定記錄則有大約13種。哪裏可以找到鴨仔的蹤影?李鍾海指出,最多遷徙野鴨聚集之處為米埔后海灣的潮間帶泥灘。此外,雖然牠們天性比較怕人,但魚塘水深有一定深度,如果面積夠大且少人干擾,亦有機會引來數百隻野鴨聚集。人在市區也可一睹野鴨風采,原來天水圍明渠(鄰近天恩邨、天澤邨)廣受野鴨歡迎,算是香港境內人鴨可達至最近的距離。為何野鴨會落腳該處?李鍾海說鴨仔或許知道人們少有下河騷擾,而且該河接駁覓食重地后海灣,於是潮漲時很多野鴨會游上明渠。
野鴨可簡單分為鑽水鴨及潛水鴨(潛鴨)兩類,對棲身地各有所需。鑽水鴨需要的生境為淺水,水深大約10至30厘米,例如潮漲之前的泥灘、水位稍為降低的魚塘。牠們主要在水面覓食,以及進食一些植物,「有時會見到牠們的頭潛到水裏,但屁股會朝天,只見屁股在水面,這就是牠們的覓食方法」。至於潛鴨,潛水時以雙翼和雙腳協助水中覓食,所以需要60厘米至3米左右的深水環境,如較深水的魚塘及后海灣的海灣內。
米埔后海灣 重要停棲地
香港常見野鴨皆是南下過冬的客人,每年9月底陸續來港過冬,逗留至翌年2至3月,並不會在本地繁殖。李鍾海指出,印緬斑嘴鴨曾經在港繁殖,但自2005年後便沒有穩定紀錄,最近一次紀錄則是2012年8月。
米埔內后海灣是「東亞─澳大利西亞遷飛區」內其中一個重要的停棲地。水鳥夏天時在俄羅斯西伯利亞至中國東北一帶繁殖,該地區冬天溫度極低、湖面結冰,「搵食」艱難。因此水鳥會遷徙至氣候較和暖的南方地區過冬,沿着中國海岸飛往東南亞,甚至澳洲。不過李鍾海說,野鴨一般不會飛到澳洲那麼遠,「最南基本上都是香港左右,可能泰國還有一些,再低一點新加坡就已經沒什麼野鴨」。遷徙習性從祖先遺傳下來,當北方夏天結束,日照時間愈來愈短,野鴨的體內自然製造更多荷爾蒙,以儲存脂肪作為長途遷徙的燃料。
觀鳥會每月在后海灣進行水鳥普查,由十多名調查員在拉姆薩爾濕地及附近指定地區同步數算水鳥數目。香港發現的水鳥不一定會遷徙,例如常見的小白鷺、大白鷺,不過從普查數字上來看,香港在冬天可以錄得超過5萬隻水鳥,夏天有時只有3000多隻,可見冬候鳥(在港過冬至春季才離開的候鳥)佔絕大多數。
國際級稀客——青頭潛鴨
野鴨方面,香港每年記錄的數量穩定介乎1萬至2.5萬隻左右,歷年紀錄只有3年錄得超過3萬隻。在水鳥總數當中,野鴨數目約佔三成,比例不少。李鍾海說野鴨數量每年都有變化,未見明顯趨勢,近年錄得升幅的有鳳頭潛鴨和赤頸鴨,數字下跌的野鴨物種則有七八種。此外,最近5年香港曾經發現罕有野鴨物種,包括屬全球易危物種的紅頭潛鴨、全球近危的白眼潛鴨,還有國際級稀客——青頭潛鴨。
去年1月,觀鳥會相隔10年再錄得青頭潛鴨紀錄。青頭潛鴨在全球只餘下150至700隻,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nternational Union for Conservation of Nature,IUCN)瀕危物種紅色名錄中評為「極度瀕危」,亦是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李鍾海指,這物種在1980至90年代每年都會在港出現,但2014年起絕迹,直至去年初調查員在新田閒置魚塘才找到一隻。
極度瀕危野鴨光臨香港,足證本地濕地的生態價值。然而李鍾海無奈指出,尋獲青頭潛鴨蹤影的那片閒置魚塘,不久將來可能會被填平,以發展新田科技城。翻查現正進行公開諮詢的環評報告,新田科技城擬議發展610公頃土地,當中建議填平約89公頃魚塘。報告特別提到,建議填平的魚塘中接近一半已經沒有任何養殖活動,或已被荒廢多年。
閒置魚塘難徹底補償
不過,連極度瀕危的青頭潛鴨也會在閒置魚塘逗留,到底荒廢魚塘的生態價值如何?李鍾海指出,運作中的魚塘與閒置魚塘是截然不同的生境,前者較多人類干擾,而且會頻密除草,反而後者更能吸引野鴨,「潛鴨喜歡比較少人干擾,還有草生得比較密,水比較深的環境」。觀鳥會目前在兩三個魚塘與退休或不太熱中養魚的養魚戶合作,協助他們擴大魚塘範圍、種植特定植物。李鍾海解釋善用閒置魚塘的重要性:「正在運作的魚塘比較難去吸引野鴨,但是一些閒置魚塘就可以重整環境,吸引野鴨過來。」
香港早年已經禁止打獵,而野鴨也不算有食物短缺問題,因牠們要求不高,冬天主要進食植物種子,潛鴨則會吃水中找到的貝殼類。李鍾海指出,野鴨在香港面對的主要威脅還是因為濕地減少,從而削減生存空間。
按新田科技城發展計劃,填塘發展引致濕地功能損失,政府會建立三寶樹濕地公園,達至濕地生態功能及承載力沒有淨減少。李鍾海對此提出兩個疑問,一是能否真正補償損失的魚塘生態功能,「做不做到都是未知之數,因為生態其實很難用一個很肯定的做法,便可徹底補償」;二是發展與保育的時間差,在等待保育工作完成之前,香港原有保育價值會否已經喪失,很多水鳥不會再來新田覓食與棲息?
遷徙水鳥以地球為家
香港鄰近地區也有其他濕地,水鳥轉移至其他地方棲息,對牠們影響有多大?「如果每個地方都不做保育,之後(牠們)便沒有地方可供覓食。或者若然全部集中在一個地方,到時有什麼異樣或爆發病毒,可能一次過死好多隻。」李鍾海舉例現時數千隻黑臉琵鷺集中在台灣過冬,情况其實不太理想,棲息地應該分散一點。「所以我們不希望看到任何地方的濕地被填平或者失去,因為對水鳥來說選擇又少了,集中起來的風險高。」
觀鳥會上周五舉辦《鴨仔也移民》電影包場及映後分享會,席上該會榮譽會長、有逾40年觀鳥經驗的林超英直言從前不懂自然保育,只是因為經常觀鳥,把牠們當成「老友」。有時候他觀鳥,會感覺與雀鳥四目交投。「我們很不經意會覺得我們(人類)是大,牠是細的,我高佢低。但牠肯望你,就覺得牠們被人欺負好唔抵,覺得牠們為什麼沒有家。」
其實野鴨不懂移民,只是隨本能遷徙。林超英問觀眾,牠們每年往返各處暫居,到底何處是家鄉?有人喊道「此心安處是吾鄉」,林指出野鴨飛越範圍已不算遠,有些遷徙水鳥甚至由西伯利亞飛到澳洲、新西蘭,「其實牠們的家就是地球」。有別於我們做樓奴,有瓦遮頭便是家,對於遷徙鳥來說,遷飛路線上的每一處都是家的一部分,「牠們哪裏都可以落腳,但每一處都需要!」